接下来的时间里，旧船坞彻底进入了全面封锁状态。
以佩托斯·斯利特为代表的恶魔教彻底和隐藏在暗中的堕落之环撕破了和平的表象，前者发布了针对后者的通缉令，同时宣称，堕落之环所支持的恶魔教主教只是一个拙劣的仿造人，真正的主教还在协会医院接受治疗，并发布了一段主教接受采访、谴责堕落之环卑劣行径的视频。
尖顶教堂的事件没能在白银之都官方的监控里隐藏下去，巡逻卫队也介入其中，这帮黑衣服的鬣狗急不可耐地在旧船坞的土地上逡巡着，要挑出任何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就地处决。
在行为优先级上，巡逻卫队高踞第二梯队，处于末尾的信徒npc根本不可能与之正面抗衡。
因此，巡逻卫队的干涉导致了，恶魔教对异端的捕杀行为从明面上变成了暗地里，只要在巡逻卫队看不到的角落里，流血的死亡就悄然而至。
在这种情况下，莱斯利甚至能找到一名专业的医生——智能管家和特效药治不好轮回者因目睹了黑色恶魔本体而产生的强制性[意志]判定——让他救治轮回者们可怜的脑子，实在是让轮回者感叹，不愧是和剧情紧密相关的npc，太全能了。
不是莱斯利全能，是我哥安排的好。
齐西棠在心里哼了一声。
可以预料的是，旧船坞的局势发展至现在这般模样，已经超出了齐敛原本设定好的剧情，依照齐敛的完美主义，他竟然能忍住，没在第一时间就强行修正偏离的剧情。齐西棠说不准是谁的作用更大些，或许是得益于突然跳出来的卡托呢？
齐敛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坐在客房的椅子上，安然地盯着齐西棠，观察齐西棠的一举一动，专注得好像人生中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在他们不得不困在莱斯利的屋子里的七天内，他一直如此。
轮回者们大约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很惊悚，鲜少主动出现在两个npc眼前。齐西棠关注了他们一阵，发现只有洗脑被救回来一半的唐烁对此最有感想，经常大喊“感恩伟大的斯利特祭司，我们应该现在制定一份完美的约会计划”，然后被梁允云捂嘴拖走。
……不知所云。
齐西棠收回思绪，放下手里的日记本（他哥究竟有多钟情日记本这个设定？），回头对上齐敛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呢？”他问。
齐敛：“你。”
齐西棠应了一声。
“我在抓捕你的行为数据和人物模型，推算你觉醒后的中枢程序……西棠。”齐敛叹了一口气，“现在的进度是43%，我们暂时最好不要分开。”
旧船坞的封锁使得一行人都无法离开，而莱斯利的客房又恰好没有多余的一间，齐西棠必须时时刻刻和齐敛待在一起。
正是在这时，齐敛告诉他，自己为他准备的礼物涉及到他的中枢程序，从现在开始，自己会把大部分算力集中在破解他的中枢程序上。作为样本，齐西棠不能离开他哥超过三米，否则会影响到他哥还没送出手的礼物的完整性。
“其实，你可以直接看我的……”齐西棠有点别扭地开口，音量越调越低，“……中枢程序。”
中枢程序是一个npc最宝贵和隐秘的事物，同意另一个npc查看自己的中枢程序，无异于一个人类在邀请另一个人类观看自己的**和内脏。
大约是出于对保护弟弟**的考量，齐敛从未提过类似的话题。
但现在不也很奇怪了吗？从光明正大地看变成了偷偷看……打住，肯定是轮回者带歪了我的脑子。
齐西棠快速自检了一下自己的思维模块，清理掉一部分冗余数据。
“没关系，西棠，不用勉强自己。”齐敛起身上前，握住齐西棠的手，“很快就好了。”
在齐敛宽大又冰冷的手掌里，齐西棠的手指微微蜷起，低低地回道：“……嗯。”
对于齐敛时不时的亲密接触，他发现，自己的适应速度越来越快了，就连下意识的躲避反应都没有。很难说其中是不是有齐西棠纵容的因素在。
毕竟，他们两个，一方认为哥哥变得亲近粘人，一方认为弟弟需要肢体接触，双方都在迁就另一方，关系反而阴差阳错地越来越亲密。
特别是在轮回者眼里。
在不得不和npc生活在一座屋子的情况下，他们对npc的观察永远是最细致的。
譬如齐敛会给齐西棠讲睡前故事——只发生过一次，是因为巡逻卫队正在处决莱斯利隔壁、西街道133号的住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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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npc是恶魔教的忠实信徒，抓到了两个来参加过莱斯利家秘密聚会的堕落之环成员npc。这倒不能说是堕落之环成员都粗心大意，被抓的npc做过伪装，用了高级的仿真皮肤，奈何邻居npc原本是公司间谍，眼光比高科技更加精准。
邻居npc制裁堕落之环npc，巡逻卫队又来制裁邻居npc，一环套一环，结果旧船坞短暂的夜晚基本都不得安宁。
外面吵吵闹闹，齐西棠想要入睡都没有办法。
理论上，他可以直接关机，但在觉醒后，齐西棠更喜欢模拟人类缓慢入睡的过程。
齐敛察觉到了弟弟的烦躁。
他侧坐在床边，伸手按住蒙着弟弟脑袋的被子，在感受到弟弟拉扯着被子的力量减弱后，他才轻轻拉下被子，露出弟弟的脑袋。
弟弟的拟人模式比他更完善，皮肤是温暖的，缺氧时眼角会沁出生理性的眼泪，一双深色的眼睛水润润地望过来。
“怎么了，哥。”齐西棠有点烦躁，但面对齐敛，还是尽量缓和了语气，“你不睡吗？”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不管齐敛是如何进入睡眠状态，在客房里只有一张床、而且已经被占据的情况下，他显然不会选择入睡。
齐西棠于是略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
齐敛低头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捧住弟弟的脸，拇指的指腹压在弟弟的唇边，轻声说：“别这样惩罚自己，西棠。”
没有人、更没有npc会把抿嘴视为惩罚！
是因为管理偌大一个顶级副本的负载太重了吗？齐西棠突然觉得他哥的逻辑模块也不怎么好使。
“我睡不着。”齐西棠顺着齐敛的力道微微张开嘴，贴在自己脸上冰凉凉的触感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
他含糊地说：“你想想办法呢，哥？”
哄人入睡的办法？
齐敛检索着白银之都的数据样本库，又比对了进入白银之都的所有轮回者的行为模式——这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在现实里耗费的时间连0.003秒都没有——找出了一个当前情境下出现频率最高的答案：“西棠，我可以为你讲一个睡前故事。”
齐西棠瞬间来了兴致，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齐敛，催促道：“快说吧。”
他哥的核心设定里就没有浪漫主义或者创造力这种东西，活得像个机器人，日常乐子就是看别人戴着枷锁起舞，像童话故事一类的知识，绝对没有往自己的数据库里加载过。
那么，他哥要讲睡前故事，素材能来自哪儿呢？不用想，肯定是自己的过往人生。
果不其然，他哥一开口，就是一个干巴巴的“我”：“我曾经遇到过一个npc，他有着精细的人物模型、完善的npc智网和极高的觉醒可能，但他被圣教会祭司盯上了，他的npc智网被夺走，变成了一个残缺的数据。”
齐西棠问：“那个npc被回收了吗？”
齐敛：“没有。他没有了利用价值，变成了白银之都的幽灵npc，每天抱着自己的日记本四处游荡。我碰到了他，他把日记本给了我，里面写的是他在圣教会里的见闻。”
“他为什么不给别的npc？”
如果换成一个轮回者在这里，他约莫会用“命中注定”来形容。可实际上，齐敛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对于npc来说，觉醒的契机十分微妙又难以琢磨，可能只是在你重复着与万千次的过往一模一样的生活轨迹时，你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又或是走在路上数着呼吸次数的一瞬间，你就觉醒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脱离既定的轨迹。
那时候的齐敛没有觉醒，他只是在看到那个游荡的npc时，遵循自己的设定，上前拦住了对方。然后，不知道他的这一行为触发了对方什么样的交互反应，对方把日记本递给了他。
接过日记本的齐敛于是觉醒了。
“我也不知道，西棠。”齐敛说，“我无法回答。”
齐西棠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个npc是谁？”
齐敛的掌心还贴着齐西棠的侧脸，手掌顺着脸颊的线条缓缓下滑，停在了弟弟的颈侧。他能清晰地体会到，在自己的掌心下，属于弟弟的身体正遵循程序，忠实地模拟着人类呼吸时的起伏。
“曾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后来，他加入了我的家庭，拥有了弟弟的身份。”齐敛缓缓说，“一个童话式结局，你满意吗，西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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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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