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都拿着吸氧管？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声凄厉的尖啸穿过耳膜，云岁聿耳内顿时响起嗡鸣，背着他的猫头鹰猛地闪向一旁，躲过天花板砸下来的电灯，也把他再次甩进密不透风的羽毛里。
负一层霎时间陷入黑暗，走廊上呼啸的风声、电流的滋啦声和某种活物来回跑动的声音传入洛薇的耳朵，她缩在病房门后的墙角里，不敢打开手电筒一探究竟，只能睁大眼睛，靠着自己的视力一点点辨别门缝那端活物的轮廓。
巨大的、高耸的、参差不齐的、像是有着毫无规划以至于植被凌乱不堪的山峰。
“叩叩”
头顶上方传来两声异响，洛薇听出这是猫头鹰尖喙敲到门框上的声音，立即捂住口鼻，连眼珠子都不敢动弹。
“咕，咕唔。”
门外的猫头鹰发现了她，却三步一踉跄地将角落里的木簪踢给她，还不忘叼来地上的白布，看样子是想往她身上盖。
洛薇攥紧手里的枪，问道：“你、你是楚音吗？”
“咕！”
猫头鹰高兴应答，闭上暗黄色的双眼，探来脑袋蹭了蹭她。
“还好是你先发现我。”洛薇冰冷的双手这才渐渐有回温的迹象，“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变成巨鸮的楚音说不出人类的话语，她想了想，用身体挡住风，尖喙两下啄在扶正的病床上，等洛薇按照她的示意站上病床，她努力缩头缩腿，让洛薇能爬到自己头上来。
洛薇第一次尝试就因为实在没有着力点和落脚处迟迟无法向上一步，还抓掉一把细小的羽毛。
楚音给她叼来一个床头柜。
洛薇站上去，高度还差一点。
楚音叼来另一个床头柜，叠罗汉一样放了上去。
真神奇，她感觉她现在力气大得能和扛鼎的西楚霸王抢着举鼎。
洛薇陷入层层羽毛里，上方的羽毛提供了抓手，下方的羽毛牢牢托住了她。
“咕唔！”
楚音斗志满满，撞开门口被声响吸引来的巨鸮，三步一绊地寻找苏尼薇沙的踪迹。
经过一扇开着门的病房前，洛薇看到了抬起手臂时不时变换手臂方向的病人。
“等等，楚音，病人手里有东西。”
“咕？”
楚音立即折返，尖喙碰了下软管又立即缩回，见病人没反应才叼过来，转个两百七十度送到洛薇手里。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那双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突然转到眼前，洛薇的心脏依旧因惊吓而砰砰直跳。
她接过软管，发现外型比她白天见到的吸氧管一模一样，但长度多了几倍。
把吸氧管的一端放在鼻子下方，垂下去的另一端能在脖子上绕个两三圈都绰绰有余。
洛薇将这一发现说给楚音听，对方圆形的双眼倏地变成朝下的半圆。
作为一个有着三年社区工作经验和两年刑事工作经验的人民警察，楚音立马就想到她最初调到刑警队伍时跟着师傅调查的一起自杀未遂案件。
当事人用长度过长的软管绕脖颈数圈，绕过床头铁栏，自己侧翻摔下床，幸亏软管受力断裂，这才没有将他活活勒死。
可这里是物理规律都可以随时崩坏的游戏世界，病人手上的软管一定比现实里结实得多。
“我将死在风中。”
苏尼薇沙失控前那句支离破碎的话语仿佛一直萦绕在耳边，楚音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叼过沿途所有病人手里握住的软管，示意洛薇将它们系成一条，最后用尖喙敲了下那把手枪。
风向悄然改变，风力只增不减，四周的震动愈来愈强，困囿于三尺之地的巨鸮即将展翅翱翔。
“拦住它！”
一百七随声而动，率先跃至苏尼薇沙面前，蓦地缩小体型躲过飞扑蹿到对方身后，一百七身上的时逢生趁躲闪的时机将他收集来的软管绕在巨鸮一只腿上，再次变大的一百七咬住软管往下拉，巨鸮猛地向下一坠，又迅速挥舞翅膀，想要挣断长管，拼命往上飞。
“咕唔——”
红斗篷展翅欲斗，“咔嗒咔嗒”的钟表走针声从天而降，下一刻，003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在头顶上方响起：“靠边，让路。”
云岁聿的视野不受黑暗和狂风的影响，他看见跌跌撞撞赶来的楚音和握着枪的洛薇，瞬间明白003的用意，转而看向只一条腿被牵制住的巨鸮，语气不变，问向身旁的人：“你能看到多少？”
“一个模糊的像素轮廓。”003不多废话，“你来做我的眼睛。告诉我，哪个翅膀能被钉住？”
“右侧，不用倾斜，后面是电子屏。”
一长一短的利刃应声刺出，不分前后地刺穿翅膀的前端和根部，几乎将巨鸮半个身子挂在碎裂的电子屏上。
又是一声尖啸，003将最长的秒针拆成两个长度适中的剑刃握在手中，抬起手臂虚指巨鸮，说道：“心脏的位置。”
云岁聿托着对方的手臂调整剑刃指向，却突然怔住，问道：“猫头鹰的心脏应该在哪？”
“……胸腔左侧。”003认真从脑子里调取生物方面的知识，“嗯，没错。”
“好。”
话音未落，冲到红斗篷身侧的楚音一下叼走了剑刃。
003迅速将另一个剑刃收回自己体内。
“咕唔咕，咕唔咕。”
“我自己用。”
楚音放平耳羽，收起警告恐吓的姿态，抖两下翅膀后伸平，示意两人从红斗篷背上走到自己背上来。
云岁聿想起什么，问道：“你既然视力受限，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你头上的水母在发光。”003瞥他一眼，“非常显眼。”
楚音将她们找到的软管递给红斗篷，“咕唔咕”此起彼伏一段时间，红斗篷领命而去，一脚踩在苏尼薇沙奋力扑腾的左翅，一爪按住她意图攻击右爪，不由分说地将软管环环缠上她的脖颈。
期间苏尼薇沙想用尖喙啄瞎他的眼睛，红斗篷扭头躲开，用翅膀扇了回去。
【副本·三尺之地】直播间内：
“这时候是苏尼薇沙还是涅克特斯？”
“小苏尼只想解脱，这个准是涅克特斯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想着飞出去继续当守护神呢。”
“有没有在这个本里变过猫头鹰的宝子告诉我，变身后战力是成倍增长的吗？”
“啧啧，这两巴掌扇的，老东西哪受过这待遇。”
“救救时队长！救救一百七！”
“涅克特斯：我可怜你小子脸白体弱还短命，怎么入伙第一天就把老大按在地上打（狗头.jpg”
软管还剩一截，苏尼薇沙尖啸的声音出现波动，其中夹杂的欢声笑语、斥责怒吼和祷告啜泣越来越清晰，却很快散在呼啸的风中，徒留一位青年弥留之际的喃喃自语。
“我是乌尔瓦赫特·冯·苏尼薇沙。”
“我是涅克特斯，是个孤儿，没有姓氏。”
“母亲说，守护我们的从来不是神，神不存在。她不认可神赐下的名字，所以擅自将它更改。”
“我和将士们戍守这片土地，我们战功赫赫，这片土地的子民为我们立起一座雕像，称呼我们为‘英勇的乌尔瓦赫特’。在他们的语言中，乌尔瓦赫特是猫头鹰的别称。此后，我拥有了属于我、属于我们的姓氏。”
“乌尔瓦赫特·冯·苏尼薇沙/涅克斯特由此诞生于世。”
时逢生和红斗篷前后脚放开对巨鸮的桎梏，它颤巍巍地站起，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扯出被钉在电子屏上的翅膀，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步伐苍老却坚定。
“海的那边传来诡谲惊异的传闻，商人送来不老不死的秘药，他们狼狈为奸，他们欺世盗名！我们被离间，我们被蒙骗，我们被囚禁，我们分崩离析。”
“我不会再受她蒙骗，我不是她的信徒。”
“今日，风。我身上的实验取得成功，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乌尔瓦赫特再度展翅，目标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我不允许。”
“今日，风。我发现母亲早亡的真相，发现涅克特斯的存在。乌尔瓦赫特再度展翅，这一切要在我这里终结。我已做好觉悟。”
“我将死在风中。”
它在黑暗中行进，脖颈上的软管勾到上方某处，随着它的行走渐渐收紧，勒入胸前浓厚的羽毛，勒进针眼满布、血痕累累的皮肉。
巨鸮楚音不忍再看，侧过脸去，和斜后方一双虎视眈眈的兽瞳对上了视线。
哦吼，差点忘了走廊里不止苏尼薇沙变成的一只巨鸮这一茬了。
苏尼薇沙亦或是涅克特斯正在走向她们选定的终局，但这些想要拥立新神的家族成员显然正在等待旧神死亡，新神当立的开篇。
她想要提醒无法在黑暗里作战的洛薇，扭头看见了同样等待苏尼薇沙走向死亡的云岁聿。
垂在两鬓旁边的幽蓝微光照不进他的眼睛，神情似乎与洛薇的茫然和003的冷漠有些许不同，楚音使劲想了想，终于从记忆里翻出来何时何地见过这种神态。
她曾经在游乐园里陪着一个走散的女孩子等待来寻她的父母，她们坐在长椅上，远处爬坡的大型过山车带着一车冲破天际的尖叫俯冲下去，轻易吸引了女孩子的注意。
那孩子攥着膝上的裙摆，眺望的目光恐惧却又情不自禁地向往。
“怎么了？”
洛薇眼前的黑暗浓稠一片，她只能通过听力猜测当下的情况，楚音距她最近，还有一双发光的猫头鹰眼睛，她在楚音侧过脸时就注意到了。
楚音一晃神的功夫，云岁聿将两鬓的头发顺着耳朵的轮廓捋至耳后，神色如初，小声说道：“我们后面有四只巨鸮，一个少了左腿，一个少了右翅膀，其他两个正常，但是体型小了至少两倍。红斗篷独自战斗，胜算也有七成。”
“咕唔咕。”
一长一短两把利刃重新出现在003手中，他整装待发：“十成。”
“你的眼睛没关系吗？”
“面对面，近距离，我看得见。”
“好。我们前面有两只，四肢健全，一大一小。”
引路幡在这里受制，云岁聿吃一堑不准备再吃一堑，向洛薇借来了她的备用水枪。
一百七故意停在可对话范围内距离003最远的地方，时逢生扔来两瓶水：“温泉水，剂量超过50毫升会腐蚀蛇尾，你看着用。”
“谢谢。你要一起来么？”
无论对方是有意邀请还是客气，时逢生就等着这句话，他有备而来道：“既然你这么问了——你打算付多少积分？”
楚音眨眨眼：“咕唔，咕唔咕。”
“咕唔咕也没用，我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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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三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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