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显然是不OK。
蛇尾爬行在地上，游行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挲挲摩擦声，空气中，黑雾肆无忌惮的蔓延，仿佛具有某种侵蚀性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不一会就开始发痛发痒。
林莞暗骂一声，那秃头分明听得懂人话，还故意朝他们来，她严重怀疑他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但是这次他显然挑走眼了。
几个人四散开来，默契展开回攻。
江霁光一马当先，全身浮起了一层火焰，火焰顺着地面燃燃过去，张牙舞爪的黑雾停滞，在秃头脑袋的尖叫声中，仿佛被削掉了一层皮似的，瞬间黯淡了很多。
慕顺慈一把铁锤耍的虎虎生威，像敲地鼠似的，对准地上隐约露出来的蛇头一砸一个准。她旁边的慕元恺看破黑雾的迷障，一边指导着慕顺慈的落锤，一边不忘施展治愈技能，治愈队友们被伤害腐蚀的伤口。
很快，蛇形黑雾就显露出几分疲态，向着楼梯方向连连后退。
他倒是能逃跑出去，可他们没法追出不去。
不能让他就这样逃了。
林莞活动了一下手脚，能感觉自己身体内流淌着的力量。在一次次生死攸关中，她得到了快速蜕变，现在的她，不管是体能、技能还是谋略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段，她理智估量着对手的状态，头脑冷静，在蛇形黑雾想要掉头逃跑的瞬间，开口道，
“自裁吧，利兹公爵。”
透过越发微薄的雾气，林莞能看到，公爵那化成蛇形的四肢，仿佛突然间拥有了神志，正奋力朝着东西南北四个不同的方向探去，力道之大，直接把四肢与身体的相连处撕扯出一片血色。
秃头滚落在地，仍在发出不甘心的尖叫，“不要啊，我的身体。”
它当然无法抵抗住言灵的力量，那无头身体仍然扭成紧绷的麻花，仿佛一条快要拉断的皮筋似的，但显然 ，本人强烈的抵触意愿形成了一定的阻力，拉扯动作有所减缓。
如果留给它足够长的时间的话，说不定真能改变结局，但没人会给它这个时间。
一身长影紧随而至，“噗呲”一声洞穿了那高高挺起的胸脯。
直到这个时候，漫天的黑雾像一盘散沙，才彻底崩溃，没有了遮掩，手里握着一把石膏刀的林莞，显露出了身形。看着地上的扭曲蛇形，她抹掉了脸上飞溅的血沫，很有些惊讶，
“怎么会有这么多小蛇？”
地面上，无数手掌大小的黑蛇密密麻麻地散落着，它们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透出森冷的寒光，这些蛇早已随着宿主的死去而死去，可哪怕已经僵直了身体，它们的姿态却出奇地一致，都保持着一种头咬尾巴的扭纹形状，诡异感满满。
林莞蹲下身，目光在这些小黑蛇身上游移，突然间，她意识到：自从踏入这座古堡以来，她好像看到了很多种首尾相连的衔尾蛇形态的雕像，只是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
江霁光走过来，顺手解决掉地上喋喋不休怒骂的头颅，看着满地的小黑蛇，低声道，
“咬尾蛇常见于欧洲宗教及神话中，字面含义为自我吞噬者，这古堡正是中世纪建筑风格，有这些东西倒是不稀奇，不过，莞莞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没有。只是有些奇怪。”林莞摇了摇头，但心底的阴霾却并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一场暴风雨呼之欲来，小船却摇摇欲坠，甚至找不到风起的方向。
——————
阳光和煦，微风轻柔，大片嫩青的草地和远处苍绿的松针树林首先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红瓦白墙的农舍就点缀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屋顶上的炊烟正随风轻轻摇曳着；再稍远的地方，能看到象征教堂的白色塔尖，钟声悠扬而庄严。
林莞低下头，她脚边是正在安静啃食青草的绵羊，不，不止一只，三五成群，零星散落在草地上的绵羊，绒毛洁白柔软，与周围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颜色之和谐明亮，简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心生愉悦。
牧羊的小女孩就缩在其中一只绵羊的阴影下，深褐色的长裙过于肥大，把脚背都盖住了，她正在摇头晃脑的读着什么，声音童稚，神态专注，让林莞不忍心打扰。
实际上，她想打扰也打扰不了。
“杰弗森，快来吃饭了。”妇人的呼唤声传来。
杰弗森打了个机灵，从草地上跳起来，掂着过长的裙子，一路小跑，“来了妈妈，今天吃什么？告诉我，千万不要是土豆啊！”
看着飞扑而来的杰弗森，林莞一动不动，眯着眼，任由女孩从她身上穿过去。
是的，她变幽灵了。
或者说，他们。
林莞微微扭头，和正在打哈欠的慕顺慈对上眼，嗯喉咙眼。
慕顺慈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语音含糊，对着林莞保证，“肯定是吃土豆，我确定，我都看见她妈妈偷偷往汤里加了土豆泥。”
“因为没有别的食材，她才会换着花样的做土豆。”林莞回道，她声音是同样的慵懒。
“我们这样有多少天了呀？”慕元恺整个人趴在绵羊身上，扯着嗓子问道。
“十天。”江霁光站在一边，沉声回答道。
也只有他还在一直记录着时间。
“才十天啊，我都感觉在这里过了半辈子了。”林莞随口说道。
倒是没有抱怨，她像是一个辛苦许多年的劳模，突然拥有了个漫长的假期，或许有一天会厌倦这种无所事事，但绝对不是现在。
“很快就能出去了，时间流速在加快，幻境很快就会结束的，也是因为这个幻境没有攻击性，要不然我们就不会商量着留下看看她要搞什么把戏，而是直接强行突破了。”慕元恺漫不经心地开口。
“确实在加快，短短十天，杰弗森就从婴儿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属于是开百倍速了。”林莞赞叹道，又有些疑惑，“不过，她为什么要拉我们进入无害的幻境呀？”
“还不清楚，不过，唯一确定的是，这一切围绕着杰弗森展开，我们先静观其变，最终再决定怎么做。”江霁光一如既往散发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芳香。
“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变成幽灵了呢？”他略带反讽的一句话，把几个人同时逗笑了。
事情之所以变成这样，还要从公爵战斗结束后开始算起。
在一切战斗都结束后，美妇人重新从画像下来，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她一边保持着恬静的微笑，一边往三楼走，只不过每走一段路就笑着回头看看他们，林莞对这种动作很熟悉——她帮同事多美去溜她家的狗时，狗也经常回头看她——具体原因不明，但大致意思就是让她跟上自己。
因为担心通过三楼的楼道会限期关闭，众人饱怀警戒着，跟上对方的脚步。
刚开始毫无危险，林莞甚至已经看到了三楼的布局装潢，但在踏上去最后一阶台阶时，一股泥土清香味扑面而来，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里——牧羊女孩杰弗森的家，以无实体、没人能看到的幽灵形态。
刚开始是担心的，毕竟他们魂在这里，□□却毫不设防地留在危险未知的副本游戏中，实在太危险了。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说是幽灵，其实就是他们本身进入了这场中世纪田园乡村的幻境，只不过幻境中的人碰不到他们，呈现的仿佛是幽灵状态，其实人还是她们本人。
在慕元恺甄破幻境，确认这里安全后，几人就安心的住了下来，等待着看美妇人她要搞什么把戏。
美妇人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杰弗森飞速成长，字面意思的飞速，很快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饱读诗书又聪明伶俐，独身相处时总对未来迷茫又困惑。
但命运之中，她的人生画卷已经徐徐展开，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呈现在“幽灵”眼前。
第一个节点是她的父亲成为了一个商人。原本的几只绵羊不断增多，杰弗森的父亲由牧羊人转变为买卖绵羊及羊毛制品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全家也由乡郊搬迁相对热闹的城镇上。
第二次节点发生在她的少女时期，她在城镇举行的一次晚宴上，遇见了当时还没有继承爵位的利兹先生，两人一见钟情，少年少女陷入爱情偷尝禁果。最终，在当时的利兹公爵的反对下，杰弗森顶着肚子走进婚姻的殿堂。
第三次节点也是最后一次，甜蜜的时光转瞬即逝，巨大的阶级和观念的不同，无穷无尽的争吵、相互指责，让原本浅薄的爱如水镜般四分五裂，忧思过度让年轻的女孩提前生产，但她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林莞站着床边，看着凄惨哀叫的女孩不禁揪心，随着时光荏苒，杰弗森的样貌已经逐渐和画像上的美妇人重合，她已经猜到自己现在看到的，是过去发生在美妇人的事情，而不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着急的跳脚指挥，
“技术太落后……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给她吃点东西啊……受不了了，好歹来个医生，一群年轻女仆不懂接生啊。”
还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历经一天一夜，杰弗森终于产下了双生子男孩，林莞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禁沉默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古堡前的墓碑，墓志铭上为什么语焉不详地说两个小主人被恶魔附身了，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患病也可能是先天性发育畸形，但无论如何，对于当时各方面都落后的人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
在仆人们的恐惧惊疑中，杰弗森脸色煞白，生命力如指缝里的沙子飞速流逝，她的气息微弱，却依然坚持不肯闭上眼睛，直到珊珊来迟的利兹先生来到她床前，
“我要你向我承诺，你不会杀死或者抛弃他们，你会抚养他们长大。”
“杰弗森，他们毕竟是你的孩子，你不要担心。”利兹先生显然已经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肥硕的脸上满是恐惧。
“如果你不这样做，我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息，我将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你，纠缠你至炼狱十八层。”她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我……我向你承诺。”在压力下，利兹先生终于承诺道。
杰弗森用力扯动嘴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踏入了一场永恒无梦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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