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回事？所以我们没有把自己当成动物的时间不算数？”林莞终于理解了江霁光的忧愁。
江霁光轻轻点点头，面色冷淡，但这种冷淡并不是因为林莞，而是因为游戏的棘手。
“如果光是这样还没有什么，我有道具可以设定21天后唤醒我们，大可以放松沉浸体验。”江霁光补充道，接着语风一转，“但我担心，21天的体验期满后，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
“什么不好的事情？”
“游戏耍我们？”
一语如惊雷，听者不禁又惊又疑连连发问，但毕竟都是饱经沧桑的老玩家了，倒是没有人崩溃——如果你要崩溃，大可以回到安全的家里再去歇斯底里发泄，在游戏里任由情绪控制头脑，只会死得更快，成为一具彻底不受情绪困扰的尸体——林莞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思考江霁光猜测的可能性和破局方法。
“动物农场，饲养的绝大动物都是家禽，而家禽的成长阶段，比如说鸡，成长阶段就可以大致分为破壳—生长—育肥—成熟—出栏这几个环节，而出栏后要去哪里？想想就能猜到了。”江霁光说的很慢，仿佛一边说一边理清思路。
“除了被吃还是被吃。”林莞低声说道，她很快反应过来沉浸式体验的矛盾所在，“如果不沉浸体验，自己认为自己是动物的话，那么体验21天的进度就永远无法完成；如果沉浸式体验的话，那在体验期满之日，也就是这段动物人生就结束了，玩家才能离开游戏，动物只会死去。”
他们需要体验农场动物的一生，而农场动物的人生结尾只有死，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就会在无知无觉的安逸中死去。
林莞惊奇发现，因果线仿佛一个完美的圆圈，首尾衔接，当他们进入游戏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
“等等，这只是猜测，不一定会这么发展不是吗？”慕顺慈打断了低沉的气氛，疑惑问道，“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糟糕复杂，也许体验完成，也不会作为动物死去，而是认定游戏通关了。”
王天瑞和莘梦菡的脸上是同款的赞成，田露则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是的，这只是个消极的猜测。”江霁光说道，语气平静。
但熟悉他的人，已经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确定了。
林莞沉默着，也希望他的猜测是过度担心，希望她们只要再次沉沉睡去，醒来就可以离开游戏，回到安全又甜美的家，但……
“也不一定会死去。”林莞冷不丁地开口。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我们遇见的所有动物都声称动物农场一律平等，但体验动物生活的玩家们却被窥视被残杀被吞噬，我是说，如果真的像它们所说的一律平等的话，作为动物的我们，不应该享有一样的地位吗？”
这句话从林莞嘴中浮出来时，仿佛已经讲过无数遍一样流畅，她确实在心中思考过无数次，只不过在知道他们可能会拥有的结局的那一刻，散落的珍珠才终于串联成漂亮的项链，她几乎是有些懊恼，怎么才联想到这一点。
江霁光静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他多了几分疑问，
“求生游戏不都是这样吗？将玩家放进低位，让其挣扎求生……不不，这次似乎有不一样的地方，就像……”
“就像抓大蛇游戏。”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林莞清了清嗓子，感觉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之所以能破局，是因为发现了那个游戏对于人类和动物的区分待遇。虽然我们正在体验动物的人生，但显然，游戏还是将玩家视作人类，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在沉浸式体验动物结束后，如果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就真的变成了动物？走向动物应有的结局。”
“体验结束后，我们是会死去，还是会变成农场里的动物npc？”
“换句话说，农场的动物是不是都曾经是玩家？”
阳光明媚，玩家们谁也没有说话，陷入了死一样沉寂的静默中，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能做出回答。
但就像他们一直以来所遭遇的，游戏的恶意总是无处不在，这次也一样，江霁光的猜测成真了。
游戏第三十天，他们中的一个人死去了。
死者是牛栏的一个中年女玩家，林莞没有注意过她，对方沉默寡言，总是龟缩在所有人的身后，胆小怕事，只敢在已经破解出玩法的游戏中觅食，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但她似乎很着急回去现实，抵御陷入沉浸式体验的意志力也最低，所以体验时长很快就积累到了21天。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女玩家的惊疑犹豫转为惊喜若狂，以为自己可以顺利离开游戏了，喜悦之下，原本平庸的面孔都多了几分颜色，鹅蛋脸上的眼睛笑得弯弯，高兴说道，
“游戏任务完成了，我终于能回家了，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回去给他过生日呢。”她还不忘嘱咐众人，“不要抵抗，自然沉浸下去，很快就能积累满时长了。”
“啊，时间到了，大家再…呃。”女玩家笑着朝众人摆摆手，原本惊喜的面庞僵住，扬起的嘴角还没放下，喉咙里就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脖子上凭空出现一道整齐的割裂口，鲜血滚滚流出，很快，整个人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消失了。
【恭喜玩家齐莉莉达成结局：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在年老后被送进屠宰场。】
林莞看着撒在草叶上的一串血珠，红绿的撞色太过鲜艳，刺得她眼睛隐隐作痛，她看了很久，心中除了沉重，更多的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如释重负，转身，干脆利落说道，
“我们跑吧。”
——————
话虽这样说，但跑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地形来说，牛栏属于农场的中间位置，被各种动物包围，地理位置非常显眼；就算他们冒着别人的眼光强行突出的话，唯一的大门又要先穿过农场主居住地才能到达，先不说穿过的难度，就说途中可能触发的各种动物游戏就让人应接不暇。
“规则里已经明说了禁止翻越农场护栏，不能从那个路走，小莞，你们曾经到过农场大门，那边怎么样？容易出去吗？”江霁光在自制的地图上画画点点，最终圈住了农场大门的位置。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林莞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农场唯一的大门，就是农场主家的前院门，要通过的话要先从他后院的小门里进去，穿过菜地和房屋，才能到达前院。是有一定难度，但我们一起是有可行性的。”
“怎么通过后院的小门？暴力破门被农场主发现就不好了，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将它引开？”王天瑞忧心忡忡。
“到时候再看情况嘛。大不了我们打不过就跑，总比在这里熬着好，要不然每天看着那个体验时长，就好像刀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真让人受不了。”莘梦菡则是积极的主战派。
“我哥不是在院子里吗？让鸽子给他传信，提前准备好为我们开门。”慕顺慈大大咧咧，直接为她哥哥规划好了工作。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规划中，原本突如其来的逃跑念头然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各种环节布置得当，几人越说越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倒农场主，解放全农场了！
林莞原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思绪如雾般散开，一时间感觉，逃跑似乎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应该不是吧？
“不是小莞，你也没说大门在天上呀！”王天瑞昂着脑袋看了半天，才呆滞地喃喃道。
林莞单手搭在眼睛上面，望向空中，蓝天碧云之下，一颗巨大藤蔓主干足有十人围包宽，直入云霄，不见尽头，翠绿的叶子肆无忌惮蔓延开，每一片都有一辆汽车长，带着夸张和魔幻现实色彩，让人一瞬间巨大仿佛不小心误入童话世界。
“之前这里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层带院小楼，大门确实也不在天上，现在似乎有了一些变化。”林莞抬头背着手感叹道。
“如果我们可以管这叫一些的话。”慕顺慈说。
“……噗。”王天瑞忍不住笑了。
林莞笑着拍了拍慕顺慈，无奈摊手，“那总不见得那大门自己长腿跑了吧。”
嗯，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于是，大家先在附近找了找，确定找不到第二个出口——农场已经快成一个浑然一体的圆了，护栏外是浓密、诱人深入的黑雾，没有一处出口，随着游戏进入后期，四周的环境也开始逐渐更加恶劣了，似乎原本还在遮掩的怪物已经藏不住渴望吞噬的念头了——然后才排好队开始往上爬。
好在藤蔓虽然粗壮到让人难以想象，往上爬的过程更像爬一座格外险峻的山，但对于经过体能强化的求生者们，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就这么重复爬了几个小时，直到四周都被云雾缭绕，再也看不见一点陆地的影子，他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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