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带着俞妈妈来找人，就看到这一幕。
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游泳队那边贴补的钱她一直没收，她一直认为无功不受禄，俞骁既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成就，自己有胳膊有腿的，也能养得活小孩，并没有接受补助的必要，不如去留给更需要的人。
其他的只有见义勇为的一笔奖金，再加上意外险的保险金，为了让小俞的生活过的更好一点，也为了让自己不要在家胡思乱想，她还是找了份坐办公室的工作。
虽然不至于天天加班找不到人，让小孩独守家中，但也确实少了对俞深的陪伴。
俞深从小就不爱看动画片，也不爱和朋友出去玩，除了偶尔会打一下电子游戏，只有一个邻居家的叶扬在一起玩，因为他够粘人，慢慢的才被性子其实有点孤僻的俞深接受。
她一直觉得小孩的朋友不够多，孩子的笑容不够多。
但是现在，俞深被小伙伴们围着，虽然还有点腼腆，但是其实他是微笑的，俞妈妈听见了他们议论的话题，这是因为游泳。
是......因为游泳。
她有些放空了眼神，似是在看着俞深，又看穿了俞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是围在别人身边的人中的一员。
只不过她幸运的得到了，相爱了，又失去了。
水对她来说既是祝福，也是这些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越是深爱，越难忘却。
因为难以克服的创伤她不许俞深去游泳，但也没有丢掉俞骁的东西，一个都没丢。
那一堆杂物里包括了合照，早年的照片总喜欢冲洗出来，放到相框里来看，大多是俞骁参加各种比赛的相片。他那一代运动员，受到国家发展水平的限制，不能说可以得到多大多科学的支持，只能说营养可以尽量跟得上，但是依靠着努力和热爱，俞骁依然拿下了一些国内奖项的奖牌，只是确实在国际赛场上没有建树。
两百米混合泳，即使这些年俞妈妈再也没有关注过任何和游泳有关的事情，但也没有忘了丈夫的主项，俞骁为此早早学会了怎么使用计算机，搞了各种游泳分析的录像，变成光碟，写作笔记，那些东西都放在那里，并且没有锁上过，任凭小小的俞深进去探索，打开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也不是不知道孩子喜欢游泳，她的情绪时常往复，所以有时候听见游泳的事情不能控制自己。比如之前游泳课的事情，其实她做了以后一直在后悔，会不会让孩子不开心？会不会让孩子被排挤？
更深的恐惧是，小孩会不会也消失在水里？
她也不是不知道叶扬偷偷带着自家小孩去游泳，其实叶扬的父母出于安全考虑，早就告诉她了，有几次俞深回来，手指都被泡的皱皱的，她也就当做没看见。
她一直以为只要这个画面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可以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所以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小鱼和俞骁那么像。但这一刻，她发现俞深游泳的画面并没有像噩梦中那样阴森可怖。
反而是——美好的。是少年矫健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夏日里的荷花香。
带着俞妈妈过来的张老师突然发现身边的女士眼眶有点发红，被吓了一跳。
“俞妈妈！让您过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小孩的教育道路问题，并不是故意让您看见这些的，您不要多想——”
俞妈妈抬起了手，示意张正华不用多言，她偏过头去，从包里拿出了纸巾细细擦了擦眼角，纸巾上沾了一点粉底，显得斑驳不堪，但她的语气很平缓。
“没关系，把俞深叫出来吧，我们一起聊聊。”
张正华有点诧异，看起来这位母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偏执，本来他还担心，这一不小心让俞妈妈看见小孩游泳，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刺激，没想到俞妈妈心态调整的这么好。
两个小孩被拎了出来，终于把校服换上了，头发还湿漉漉的，叶扬看着比俞深还要怂，都不敢抬头看俞妈妈的眼睛。
“阿姨，是我非要带小鱼游泳的，您不要怪他。”
走着走着，叶扬还是鼓起勇气开口，爸爸妈妈教育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保护同伴，即使他有点怕俞阿姨生气，也得为小伙伴开口。
“哦，是吗？”
俞妈妈停下脚步，微微弯了弯腰和两个小孩平视，其实少年们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甚至叶扬比她要高半个头。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这样说话。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孩子们已经不再是小豆丁了。
“是你非要带着小鱼去游泳？小鱼，是这样吗？”
俞深也停下了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妈，是我自己想要去游泳的，对不起。”
俞深说这话的时候很平和，也很坚定，他就这样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他觉得母亲应该明白他的意思，正如他也无时无刻不体会到母亲对父亲的怀念。
在笔记上，在录像里，父亲存下来的从来都不止是和游泳相关的东西，还有不少一家人阖家欢乐的视频，那是他还在牙牙学语，不过也一起被记录到了视频里，那时候，她也是爱笑的。
走前面的老师自觉点走远了两步，把空间留给他们。
母子之间的交流，倒也没有避讳着叶扬，两边家长都是知根知底的，有时候做了什么菜还会送一些到对方家里去，并不在意这个，但是叶扬也只是默默地在一旁见证，并没有开口打扰。
俞妈妈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做喜欢的事情，还是体育运动，只要你有好好保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犯错。”
俞妈妈和俞深两人，都是好看的桃花眼，带着情绪看人时，眼里仿佛蕴藏了潋滟的水光。
“小鱼，可不可以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想要游泳呢？如果天天去训练，可能会很辛苦的？”
俞妈妈绝口不提自己的问题，她能看得出，俞深的兴趣从来都不仅仅是游泳而已，他想要的还有更多。只是不清楚他会想走到哪一步。
而俞深并没有轻易回答，他在回想躺在水下时的感觉，因为俞妈妈的眼睛里似是带着某种哀伤和决心，更多的是对孩子的爱，不管自己有多少心理阴影，都可以克服。
【诶，我说，这么天天训练不辛苦吗？我觉得你们游泳队里好像都是一些怪人，感觉都泡发了。】
【肯定会辛苦啊？从早练到晚，和厂子里的工人兄弟们都差不多喽！不过要是放弃的话又不愿意，每次看到有什么新的记录，新的游泳技巧，好了以后，总想要去池子里试试，大概是小时候在河里玩多了，上瘾哩！】
那个男人笑了笑，用一口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也可能我只是喜欢游泳而已，就这么简单。】
“可能我只是喜欢游泳。”
俞深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做出了回答，他想，爸爸一定也曾经沉醉在水蓝色的世界中。只有这份热爱，他明明白白地从笔记里感受到了。
俞妈妈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力道很轻很轻，像是怕碰碎了自己的珍宝，但早熟的俞深却莫名察觉到了某种重量，沉甸甸地，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母亲却笑了出来：“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叶扬则看着这对母子有些怔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妈妈本身是一个有点矛盾的人，不过就不在这里展开啦，希望在文中就可以体现出她的人物性格，只有一点，俞深其实并不是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长大的。
（但是叶小羊确实是在一个比较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哦，所以如此活力满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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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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