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倒霉蛋经历了各自的一天之后默契地在厨房后面相遇了。
一回生两回熟,他俩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沈安有点尴尬,嘿嘿笑了一声,胖子先说道:“你说这是谁干的!我都排查一天了,硬是没找出来这个可疑的人,难不成还是鬼干的?诶,你有没有线索?你这一身,从哪搞的?”
沈安愈发尴尬。
还真就是鬼干的,而且当事鬼就在你面前站着。
“噢,我……我也没看见是谁这么无聊,”沈安硬着头皮说道:“我就是去仓库找东西的时候……”
“我也是!”胖子说道:“别让我抓到这人!不然我把他泡进墨水里让他喝个饱。”
沈安打了个寒颤。
胖子道:“你冷了啊?那也没办法,我本来想等着晚上大锅烧热水的时候分一点,洗个热水澡,谁知这几天主子们热水需求大,硬是排不上我们,没办法,只能淋冷水了,兄弟,你这身子够单薄的,赶紧冲了水,回屋待着去,来,我帮你!”
“啊……不……不用……啊!”
胖子手比嘴快,说着话呢一桶水已经泼下来,从沈安的头顶淋到脚底,沈安差点魂飞天外。
“愣着干什么,快点洗啊,一会儿你帮我泼水,咱俩互相帮助,对了,等会儿咱们可以再去厨房偷一块老姜,我熬的姜汤那叫一绝,咱俩都得驱驱寒……”
沈安听着胖子碎碎念,冷得哆哆嗦嗦大脑都快打结了,赶紧三下五除二洗干净了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洗着洗着,胖子忽然不说话了。
“再来点水呗?我马上就洗完了……”沈安说到一半,抬头就见胖子抱着桶,略显错愕的盯着他看,神色里还隐约带了些……恐惧。
沿着胖子的视线,沈安低头看看自己撸起来的袖子下面白皙的手臂,跟墨水一同被洗去的,还有锅底灰。
暴露了。
对方是个身强体壮的胖子,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要是跑……沈安真的太累了,这几天本就提心吊胆睡不好,又跑了一下午马拉松,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谁知胖子却忽然转身又打了一桶水上来,塞给沈安,上衣一脱,说道:“换你给我倒水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一桶接一桶兢兢业业倒水,胖子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十几桶水倒完,他看沈安的眼神竟变成了同情。
沈安:?
表演变脸呢?
这时,胖子忽然警惕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说道:“神婆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
“闻到那股子味。”
“那我……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来不及了!”胖子顿了下,道:“先躲井里。”
“啊?”
“我会拉你上来的!别啊了!”
沈安像只鹌鹑似的被胖子塞进木桶里,然后降落至井底,神婆嘶哑的声音立刻响起:“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胖子道;“最近王宅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指什么?”
“几只鬼。”
胖子道:“最近王宅里到处都是鬼。”
神婆:“那你在这干什么?”
胖子;“洗澡啊,又没热水,只能打井水洗澡了呗,哎哟我这刚洗完上身,正要脱裤子呢……”
神婆不理他;“让我看看井。”
完了,沈安万念俱灰,铃铛还在他身上呢,简直就是自带GPS走进了死胡同。看来他马上就要去地下陪他哥了。
而就在这时,神婆身上挂着的银质链子如同被风吹过的树梢一般刷啦啦地颤动起来,她当即也不看井了,转身便走。
沈安连人带桶被拉上来的时候还是双眼紧闭的,直到胖子吆喝了一声,才睁开一只眼,四处看看,问道;“神婆呢?”
“王老爷叫走了。”胖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把桶扔回井里。
“王老爷?他不是病着吗?他怎么做到的,他一召唤,神婆就连铃铛都不要了……”沈安嘀咕了几句。
胖子说:“这宅子里,谁又是真正自由的呢。”
他说完,拿了上衣转身就要走,沈安连忙说道:“那个……胖哥,谢谢你……”
“用不着,”胖子说道:“马上就要典礼了,我撒个谎,换你多活两天,算给自己积德了,别谢我,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可就要喊人了。”
沈安愣了愣,等胖子走后,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看来热乎乎的姜汤是喝不到了。
“沈安!你洗好了吗?”祝佳洋的声音。
“嗯,好了,你们……”沈安一抬头,见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带着斗笠,他当即浑身紧绷,那个人是阿项。
沈安疯狂向祝佳洋使眼色,祝佳洋摸了摸脸,说道:“那什么,是这样的,刚在厨房里,我们俩差点被发现了身份,还好阿项及时赶过来帮我们解了围。”
沈安道:“噢,谢谢阿项了,我们几个会小心一点,你先回去吧。”
而阿项把斗笠一摘,淡淡扫视了沈安,说道:“铃铛到手了?”
沈安还没来得及否认,阿项又道:“神婆找了一整天,整个王宅都知道她丢了铃铛。”
完了,借口直接堵死。
“把铃铛给我。”阿项说道,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只青铜铃铛此时就在沈安的上衣里,明明是个死物,却好像会发热似的,烫得他语无伦次,说道:“这铃铛,真的有用吗?”
“当然。”
“那是怎么用的?能……能教教我吗?”
阿项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有些许着急了。
“铃铛对鬼来说,如同利刃,放在你们手里,便如同手握刀刃,但在我手里,才是对外的武器,铃铛是沈苛偷到的吗,对了,我听说,神婆今日丢铃铛的时候顺便擒获了一鬼,如果我没猜错,被擒的是沈苛吧?”
他们都没回答,但此时所剩的三人已然说明了问题。
阿项垂眸一笑,道:“我说过了,铃铛能救回被包裹进人蛹里的鬼,如果他还有意识,那么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们的朋友。”
“把铃铛给我。”
*
沈苛的意识还停留在火烧一般的头痛里,下一刻,疼痛似乎变成了一种凭空的幻觉,而脸颊湿溚溚的,有点痒,还有点疼。
像是谁在用毛刷子刷他的脸。
沈苛缓缓地睁开眼,低矮的天花板,昏暗的光线,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动了动双手,这次并没有被锁上。
看来这并非一场血条空了就能回到原点复活的游戏,但这也说明,他还活着。
“喵——”
黑猫跳上沈苛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黑猫的右侧肩膀上有道小口子,大抵是在躲避神婆的时候受了伤。
“还是你靠得住。”
沈苛道,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交待沈安的事情那小子究竟办没办成,但此时,既然他还活着,那么就说明至少那十二只人蛹也好端端的。
要是黑猫能说话就好了。
一个既靠谱又默契的队友是多么重要,但是沈苛此时更需要知道他失去意识以后发生了什么。
黑猫轻轻叫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伤口,然后轻盈敏捷地跳到地上,从牢门的缝隙里钻出去,回头等沈苛。
沈苛所躺的地方是一块石台,正是之前郭平躺过的那一块,想到这些,沈苛脸色一变,十分嫌弃地翻身下台,幸好身下没有那些湿乎乎的粘液,否则非把他逼疯了不可。
这间囚室没有上锁,沈苛顺利地推门而出,他的身体略微有些不受控制,像是零件刚刚组装上似的。
黑猫紧接着钻入对面的牢门。
对面的囚室黑漆漆的,沈苛原本没想理会,谁知从那漆黑一片的深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呜呜声,接着是拍打和碰撞的声音。
“喵——”
黑猫在里面叫了一声,随即那里头的动静更热闹了。
沈苛看了眼门锁,后退半步,猛地踹上去,连踹两脚,锁链掉地,门开了。
他回到自己刚才的房间取了只蜡烛照明,进去走了几步,就看见角落里有两团拼命蠕动的东西。
蜡烛凑近。
那是绑在一起的被封住了嘴巴的沈安和刘树。沈安宛如一条刚被钓上岸的鲤鱼,在有限的范围内拼命打挺,呜呜乱叫,一双水淋淋的眼睛闪动着泪花。
沈苛看着他,微微蹙眉。
于是沈安不敢动了,眼底涌上一丝羞愧。
“不是让你,好好苟命吗?”沈苛道。
“呜呜呜呜呜!”他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
沈安撕下他们嘴巴上的封条,然后给他们解绳子,沈安当即大哭道:“哥!我以为你要死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跟刘树,被绑在这个地方一天一夜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脑门上贴着黄符,就像当时的郭平一样,僵硬地躺在对面的台子上,我俩还没想出对策呢,就又看见你的小猫咪一下子跳上你胸口,他舔你就算了,他还咬你的黄符!”
沈安深深抽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当时郭平被撕了黄符之后是什么样,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谁知道黄符掉了,你却没有……你还活过来了!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沈苛让他吵吵的脑仁更疼了。
“停,”沈苛命令沈安停止抒情,道:“过去几天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安垂下头,说道:“哥,对不起,我没能保住铃铛,又回到神婆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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