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傲慢

芮恩被带到楼下的办公室,那个预言内容尚不确定,但现在,真像是印证了前面芮恩说的话,谜底越早出现,就会有越多人出现。芮恩被自愿抓走,生死不明,也不知道会是皆大欢喜还是葫芦娃救爷爷。

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漆黑无光,静静地走着,这里的走廊似乎有点太多了,不知道从外面看这个建筑会是怎么样的,只是他们一时出不去,也只能像钻隧道一样从里面穿过去,虞锦珊往窗外瞥一眼,透过防盗窗,看到地下有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但是这样多的数量又让人不敢细想也不敢确定。

下去的路四弯八绕,但是不管哪个地方往外望去,都没有看到太阳,不知道哪来的风吹来,虞锦珊将眼前的头发往后撩,又向前走去。

但是这风好像跟他们顺路,一路跟着他们背后来到办公室前。

屏住呼吸,感觉下一秒就会有灰尘被吸进肺里。

又破、又旧,还不干净。

想叹气都得考虑一下空气质量,虞锦珊转移注意力,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反复告诉他们这精神病院很不专业,很破。但是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别的线索,不论是这个精神病院以前的评价还是现在的评价,这都是一个很高端的疗养场所。

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别的星球,这个星球对高端、专业的评价是颠倒的,那这一切就是别有玄机。

虞锦珊想到一种荒唐的可能性,外面的时间被停止了,但是这个精神病院的时间还在流逝。

虽然能解释这相反的一切,能对上他们找到的线索,但是虞锦珊却没有什么发现副本真相的喜悦,目前给出的线索信息都像是用很黏糊的话说出一点真相,跟很多推理小说一样,很多时候不翻到最后一页,你都不知道推理部分跟作案部分作者是怎么圆过去的。

现在最接近真相的只有芮恩一个人而已。

顺利,但是顺利的过头了,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出了芮恩没有任何人,没有医生守在这里,门外也没有任何人把守。虞锦珊上手拧开门

“咔哒”一声,没有上锁,甚至没有把门关好,只要一点力气,门就从锁里轻易地滑开了。

他们只要在午休前把芮恩带走就行了,本来以为万事皆休。

但是——“我从来没有进过所谓游戏,在体检时,我被告知我有精神类疾病,失去了测试资格,于是游戏为我承担了我之前的报名费和路费,我又回到了我的家乡,进入疗养院治疗,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五个月了。”

芮恩又接着喃喃道:

“现在是在慢慢换药和停药,会有一些幻觉是正常的。”

声音不大,但是房间也不大,三人都听见了他的呢喃,虞锦珊看向希尔和阿莱杭德罗,他跟芮恩不过萍水相逢,没什么感情,但是他能看得出,这三人互相都有感情基础的,说不定更是在游戏里早就开始组队了,产生了类似战友情的关系。

不然怎么会忍阿莱杭德罗这么久。

总而言之,就是情比金坚的三人组,突然其中一人失忆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另外两个人分别会有怎样的情感体验呢。

“幻觉版”阿莱杭德罗和“幻觉版”希尔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后希尔开口:“你就算真的有精神类疾病也不会被送走了,只要你动了进这个游戏的心思,你就逃不过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闪着难懂的光,里面各种复杂的情感几乎要鱼跃而出。

虞锦珊看得不是很清楚,至少没有一一分辨出是什么情感,因为他只能看到希尔的侧脸,他整个人被阿莱杭德罗挡的死死的。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别样的感觉,为什么这里没有派别人把守,就是因为谁也别想出去,不论是人质还是来救人质的,出了这个房间还是会被困在精神病院,出了精神病院这个副本还是会被困在游戏里。

如果一直出不去,那他就要和阿莱杭德罗这种小心眼的人死一起了。

不行。

芮恩没有了那种紧绷的感觉,虽然还是怯生生的,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还处在人类社会吧。

他的身上没有那股几乎是根深蒂固的绝望气质,此刻也只是微微低下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二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幻觉遵循了不理的原则,虽然对为什么又出现了幻觉稍有疑虑,但总体还是平静而好奇的。

这会倒真的是像他外表的年纪一样,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害羞男生,也会产生好奇心。

只要阿莱杭德罗或希尔但凡试图在靠近一步,芮恩就不自觉开始发抖。

虞锦珊只能自己试图说服他。

调出技能,光标在芮恩身上点了确定,弹出一个清新的淡绿色边框。

“对有着熟悉感的两个陌生人感到害怕”

那自己上真是刚好了,他跟芮恩是完全陌生的陌生人。

不同于急于让对方相信自己的阿莱杭德罗、悲悯的希尔,虞锦珊的表情称得上是平静。

“你要跟我走吗?”

一句温和的询问。

芮恩却不自觉犹疑起来,他双手绞着衣服,又抬头看一眼虞锦珊。

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比另外两人都要危险,他看起来温和平静,也只是因为他是个静水深流的角色。

但还是能透过平静的水面看见一点危险的反射,让人觉得危险,却也让人想要相信。

他感觉大脑里隐隐约约有两股念头在打架,像是两个底层代码冲突一样。芮恩,你还好吗,不跟我一起走吗。

芮恩懵懂的抬起头,看着面前温柔询问他的虞锦珊,心甘情愿的将手搭上去,我要跟你走。

不属于四个人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居然能超过副本里的机制,也不知道技能到底是什么。”

明明这个声音就在旁边,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听见,画面一转,还留在会议室的人不多,现在大家都出去休息了,只剩下拉斐尔和加德尼亚还留在这里一定要一个赌约结果。

“如果你当初费那么大劲通过的副本,被一个新人加几个废物通过了,这不是显得你很弱吗。”加德尼亚反唇相讥道。

阿莱杭德罗完全不知道芮恩心中所想,更听不见芮恩在心里想的是他跟希尔把虞锦珊反衬的危险了,要是知道,他肯定就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见一只小绵羊心甘情愿地跟着狼走,还转过头去,眼不看心不烦。

他转过头去看希尔,却发现希尔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二人。

虽然在时间表上为早上到中午的这一段时间设立了巨多名目,但其实都是自由时间而已,完整的四人小队看着地图,决定先去位于二楼的综合区域看看,有着几个彩色的没靠背的沙发,一部分坐在这里,没坐满,更多的人是在一个颇为古早的红色电话亭面前排队等着。等待护士叫出你的编码,这时候,就能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与家人通电话了,而剩下的,就是继续在这里苦苦等待了。

这里的电话亭只支持从外面的单项电话,并且必须是已经被存入的电话号码。

四人本想穿过这里,去二楼角落的交流区看看,因为目之所及只有那里是有人说话的,吃完药后之前玻璃门前泾渭分明的那条线也慢慢淡化,大家都趋近于中间值,没有人明确的像人或者不像人了,只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执念的化身。

“0527虞锦珊……”

六个电话亭,六个守在这里的护士,此时叫的就是虞锦珊跟芮恩的名字,剩下四个电话亭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虞锦珊拨过人群,来到电话前。

“你家人打电话来了。”

接过电话,犹豫了一下,等对面问“你怎么样了”,做出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敷衍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

电话传来一声尖叫,虞锦珊将电话拿的稍远一点,他看着周围,他被包裹在一个红色电话亭中,游荡的人群乃至等着他的希尔跟阿莱杭德罗都像是隔了一层雾,带着些磨砂的质感。

他被困在了电话亭的一方小天地,他还能看见模糊的他们,他们却未必看得见真正的他了。

虽说把电脑拿开,但还是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最开始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都变成无机质无感情的声音,正在持续不断地说:“我把你送到这里来交了那么多钱,你是个精神病人,我们为了你遭受多少白眼……”

虞锦珊跑了一下题,或许是处在这里的原因,他感觉精神不太集中,没有去担忧思考自己要怎么出去,而是想,这样的环境怎么敢收这么多钱的。

越来越晕了,感觉站不稳,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一样。

不对,是真的在转了。

是电话的问题。

“不要想着逃脱我,你会一直听见我说话的,不要想着逃脱我……”

虞锦珊反而将电话贴近耳朵,在伸手时,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分为不同的区块在不同的世界,模糊间看到了一个复古的剧院。

然后场景又变换了,一个普通的收拾整洁、四周都是暖光显得温馨的餐厅,一个男人不满地把碗摔在桌子上,女人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接着都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这像是被单独截下来布置的玻璃造景,虞锦珊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四周的光都黯淡下去,他听见男人声音里怯懦的得意。

很难说那一刻他没有动摇心神,但是咀嚼那么久的痛苦现在也放下了,他打开技能面板,忽略掉面前的餐厅,忽略掉置身于痛苦场景的自己。

用意念将光标置于刚刚自己握住电话的位置。

看不见人的信息,人的思考,看见的是贪婪的扭曲。

他还是那个抬手的姿势,虽然触感还是眼睛都告诉他,那里没有东西,但他知道,自己握着一块电话。

将它靠近嘴唇,以确保电话那头的人能最大程度听见他说话,“靠吃别人痛苦为生的傻逼,在这当npc轻松吗?”

他的脸紧紧贴在这个电话亭斜上方的那块玻璃上,透过玻璃去看有一点失真,反而让这张脸与他刚刚所说的话更添一点非人的美感。

如果这是一场默剧的话,是不会有人想到他是在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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