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疯了似的喃喃自语：“对了…...我记得，我还记得！”然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上半身不自然地屈起，手用力地攥紧心口的衣服，几乎都能看见暴起的青筋。
他手里的牛皮日记“咚”的一声落在了床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凹陷。
陆折以为他是太激动了，便想把手链交到汤姆的手里，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手就被还低着头的青年狠狠地推开，汤姆的力气很大，让陆折直接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撞在了书桌的角上。
感受到髋骨处剧烈疼痛的脆皮成年男子闷哼一声，不用想陆折也知道那里一定撞出了淤青。
饶是陆折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不由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温和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没好气：“你干什么？”
汤姆松开攥紧衣服的手，直起身子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抱歉，我有点激动了。”
平缓的声音让陆折愣了一下，他也顾不得还在疼痛的髋骨和自己的怒气，抬起头看向汤姆，眼中的神色难以辨认。
这个声音让他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与此同时好像有无数的声音重重叠叠地同时在他耳边响起，陆折辨认不清，只能拿着伞撑在地上，勉强让自己站稳。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没爹疼没妈爱的他从小就营养不良，低血糖胃炎什么的在他体内算是常驻嘉宾。
甚至在高中时期他还因为重症低血糖把自己干进过ICU，最开始的心慌幻视症状还被老师以为是精神病发作，差点就和宛平南路共度一生了。
不过在上了大学被富哥朋友定期投喂了不少零食之后已经好了不少，起码不会说晕就晕，偶尔一次不吃早饭居然也不会怎么样。
谁知道居然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发作了。
“你怎么了？”汤姆伸出手，扶住了看起来马上就要昏倒在地的陆折，还非常幽默地说了一句，“睡着了？等等，你……”
陆折捂着发昏的脑袋，耳道深处不时传来怪异的嗡鸣，让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汤姆的声音忽近忽远，时而像是无数相似但不同的话在他耳边重合。
好在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陆折的听觉和视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对扶着他的汤姆道了声谢，然后看着面前冷静过头的人，酝酿了一会儿低声问：“你是谁？”
“我就是汤姆啊。”汤姆笑了笑，“我不可能是别人。”
虽然陆折不会自认聪明，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傻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人在激动和淡定，之间的转换快速得就犹如人格分裂一样。
似是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汤姆”抬头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陆折，温声道，“你在担心什么？陆折。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虽然说话的是汤姆，但陆折恍惚间却听见了另一个人跟着，或者说引领着汤姆轻声默念同一句话的声音。
这个人的声音很轻，陆折直觉觉得熟悉，可这个人的音色却又有种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的错觉，他只能确定说话的是个男人。
于是他看向好像被那个男声牵引着张口，如傀儡，但表情言语却极为鲜活的人。
“或许吧。”陆折走近了些，他看着这张不甚熟悉的脸，“我们认识吗？不该吧。”
“汤姆”笑了，好像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我不知道，或许吧。”然后他顿了顿，“留好证据。”
陆折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也不在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我会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打开。”
虽然陆折心里有非常多的疑问，警惕和一点点的迷茫，但他却不想在这里提问，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偷走了他提出疑问的**。
“汤姆”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精明与清亮都从他的眼底消失，汤姆眨了眨眼睛，声音哽咽：“这根手链是梅姬最喜欢的东西……谢谢你，我，我真的很高兴她还活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帮了我这么多……”
“我会帮到底的。”虽然陆折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怪异，但他在系统商店里买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汤姆，“把眼泪擦一下吧，梅姬小姐要是看到你这么伤心说不定也会感到难受的。”
汤姆接过纸巾抽着鼻子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有些字句叫人听不明白：“你，你说得对……梅姬最讨厌软弱的人了，我不能这样……她现在，她现在精神状态一定很差，要是我这样哭哭啼啼地去找她，她说不定就认不出我了……”
他的声音隐约像是很多声音叠加的重合，但陆折现在脑子有点乱，光听汤姆叽里咕噜的哭诉就让他费了不少力气，所以他根本就没发现对方的声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一定认得出你，因为你是她最爱的人啊。”他安慰道，“别太悲观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他拖着还在啜泣的汤姆走出小屋，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水渍。
本就不甚明朗的天色变得有些昏黄，陆折抬头望向发黄的天空，他知道这是要下雨的前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小镇的无雨期的时间越来越短，许是因为副本快接近尾声的缘故。
一些不厚重的雾从远处升腾，像是老电视机上的雪花点。
陆折撑开伞。
轻薄透明的伞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直到现在陆折才注意到伞骨是用一种质地坚硬，触感光滑且泛着黄的不明物质制成的，看起来似乎有点年头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老古董。
小镇里的阴霾层层叠叠，似乎昭示着暴雨将至。
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陆折垂下眼，如果可以，他想要在大雨之前带着找到梅姬。
但他现在只能记得梅姬大致离去的方向，再说那都是一天前的事了，陆折根本不知道她会跑到什么地方去。而且他现在有一种很奇妙的悬浮感，就好像他不应该属于这里，有点像是做梦，但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梦。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思维得以聚焦。
从游戏的角度来说，梅姬不可能去一个从未被提到过的地方，所以陆折推测她会去的地方大概是逃不开海边和教堂这两个地方的。
就在此刻，系统的声音悄然响起。
伴随着无机质的电子音，久违的虚拟面板浮现在陆折眼前，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非常奇怪，大概就是古早RPG里获得道具的音效。
惊悚与童趣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违和感。
【支线任务第一阶段已完成，汤姆顺利存活。】
【第二阶段任务提示：海边。】
陆折心道“果然如此”，梅姬最后果然还是选择去往了海边，这倒也蛮符合这个莫名其妙副本的主题。
话又说回来，陆折没想到这个支线任务居然还是阶段制的，甚至到第二阶段后还有阶段任务提示，它人还怪好的咧。
似乎是听见了他内心所想，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为了避免无必要的期待，任务提示只针对有条件完成该支线的玩家开放。】
陆折心下了然，破局能力优秀的玩家确实更容易获得系统的青睐，给点福利也无可厚非，如果换做他可能也会对更优秀的人侧目吧。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腥臭的气味，天色也愈发昏黄阴沉，陆折不用想都知道将会迎来一场暴雨。
时间应该不多了。想着，他转头看向汤姆：“我们去海边找人吧，现在过去还有可能堵到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的汤姆问出了一个陆折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我从一开始就很想问，你为什么对一些事情那么清楚？”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一提到梅姬，你就说你见过她；你说你是记者，可你的行为表现根本就不像是记者，相机被海潮卷走这点更是漏洞百出……”
他越说越快，不断地小步向后退和陆折拉开距离，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你根本和他们就是一伙的吧！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靠近我，然后在慢慢地引诱我……”最后，他才压抑着声音，死死盯着陆折，“告诉我梅姬到底在什么地方？！”
“轰！——”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闪电劈开了暗黄的天空。
一滴，两滴，最开始只是几滴雨珠，它顺着半透明的伞面，顺着汤姆的头发，然后砸碎在青石地板上。
接着，几乎是几秒之内，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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