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手忽然抽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险些掰断,蒲逢春一惊,连忙后撤,另一手已经摸到白玫瑰耳环,但尸体又浑身抽搐几下就松了手,像只是死后蔓延的余韵。
蒲逢春这才发现异常,女人脖颈的切痕整齐,是被一刀切下的,但周围一滴血迹也没有,腔子的肉完整,甚至可以用“健康”形容,在抽搐里恶心地跳动着。
昏暗屋内,办公桌的电脑亮着,格外刺眼,画面是动态的海景,视角很高,像无人机拍摄的画面,电脑前摆着一颗头,盘发,背对着她。
蒲逢春越过女人的尸体,画面里,大海尽头重重叠叠的迷雾映入眼帘,越来越靠近,直到扎进雾中。
那颗脑袋忽然开口道:“……我看到了,迷雾……后面是……是……”
正在播放视频假装实时转播、情景再现的薛潮也吓了一跳,这脑袋不是一直放在这当“摆件”,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滋啦——
电脑屏幕陡然灭了。
蒲逢春熟练地警惕,并没有女鬼从电脑里爬出来,然后她微松口气,去观察旁的。
她看不到头的正脸,但她看到两颗眼珠脱落,一颗停在脖颈的切口旁,一颗一路滚道她面前,她和四分五裂的眼珠面面相觑,竟在一颗眼珠里看到了极致的惊恐,好像最后一眼看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画面,爆裂而亡。
她忍住恶心,捏起眼珠,在瞳孔的位置,发现一个极细的孔洞,好像被什么穿透了。
她来到桌前,终于看清了,头颅前摆着一个信号器,信号器的一端连着电脑,另一端伸出两条电线,穿过女人大张的眼睛——此时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眼眶了——扎进深处的大脑,正散发一阵烤焦的味道。
就在这时,电脑亮起,响起电子男声:
“重新接入信号……接入失败……”
“信号本体已损坏……信号发射器已损坏……”
“第18种探测器‘无人机’失败……”
“画面已记录至数据库……女士,您最好放下信号发射器。”房间内的两个摄像头和电脑的摄像头同时转动,一齐看向蒲逢春。
被几只“电子眼”分毫不差地注视,蒲逢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握着信号器反问:“你不是说信号发射器已损坏了吗?它现在就是一块废铁。”
“是这样。”薛潮淡淡地说,“但它刚刚烧坏,您现在就拔电线容易漏电。”
等到蒲逢春默默放回去,他问道:“您是迷路了吗?登船口在三楼的空中管道,您需要通过二楼的海关与三楼的边检才能到达,登船口前有工作人员为服务。”
“这样的工作人员?”蒲逢春指向还被插着电线的脑袋。
“……应该不是。”薛潮停顿,“您不是来办理升舱服务的。”
“你也不是真正的工作人员,你刚才还装她的声音骗了我。”
电子男声好像陷入了思索,竟然好脾气道:“我很抱歉。”
蒲逢春有点诧异,抓住机会追问道:“那你是谁?”
薛潮重新自我介绍,虚构了另一个自己:“您好,欢迎来到巨人邮轮母港客运中心,我是巨人港的人工智能,您可以称呼我为‘J’,为您服务。”
“……”蒲逢春看了眼全方位盯着她的监控,“大楼里有很多人工智能吗?”
“想必您已经在一楼见过一些成员了,它们负责帮助旅客取船票。”
“……它们看起来可不太‘智能’,这么说你们有明确的分工,取票、行李托运、海关、边检……我听广播说,还有专放毛巾、救生衣等用品的行走机器人,和叫车订酒店的服务机器人——你呢,你负责管这处服务窗口?”
“不,女士。”薛潮慢悠悠开口,“我负责管理您上述提到的所有机器人。”
“……提到的所有?”
“还有您没提到的。”薛潮笑道,“或许您需要我的帮助?”
“【蒲逢春】wow这是重要npc吧?”
“【蒲逢春】这宝牌位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是经历了这么多副本,蒲逢春得出的血泪教训。
这个人工智能……可不会像楼下直接裂开吃人的机器那么“简单”。
蒲逢春:“她是你杀的吗?”
薛潮:“这和您的请求有关?”
“如果是,我想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您以为我在威胁您。”薛潮真实的声音藏在电子杂音里,使他原本迷人的声线刻板出几分没人味的冰冷,“可惜她并不是我杀的,她只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如您所见,任务又失败了。”
“你在提取她的记忆?”
“我在同步她的见闻。”
蒲逢春立刻想到脑袋诈尸的那句话:“迷雾之后?”
“那片雾在一年前突然出现,无论如何都不消散,所有驶入迷雾的船全部失踪,包括派去的直升机和潜水艇,她连接的是第18种探测设备,仍然无功无返。”
“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设备的摄像,反而多此一举连接人脑?”蒲逢春不解。
这点薛潮倒是有猜测。
他刚才说的这些,基于在系统里找到的信息,除了作为整个巨人港故事基调的“迷雾背景”,只有一张打满“x”的探测设备名单。
他最多能追溯到一年前的系统记录,AI大概就是那时被创造了,AI诞生时,探测设备已经进行到第13种,然而哪怕是第13种之后,设备信息、测试时间、详细探测记录、实验总结报告等也通通没有,好像AI只是一个储存表格的备份档案袋。
唯独第18种无人机探测,薛潮在程序深处找到一个加密视频,联合一直摆在二楼窗口的脑袋,视频就是029号工作人员的真实所见,有人将视频藏进系统,没有像以往一样删除。
这么做的目的尚未可知,但根据残缺不全的监控记录,关于窗口服务,最早能追溯的片段是,女人浑身完整,在活着的状态下坐在电脑前,电线已经穿过眼睛,连接了大脑,信号发射器正常工作。
也就是说,她的任务并不需要她离开窗口,她的头也一样。
于是薛潮再看探测设备表,有了发现,第13种之后的探测设备全部是小型设备,无法载人。
而且连接大脑,为什么要从眼睛穿过去?这看起来才是最多此一举的地方,比起科学手段,反而有几分宗教的迷信色彩。
一种可能就是,迷雾之后,人眼能比电子设备“看到”更多,脑袋诈尸说的话也能证明这一点。
之前载人的大型设备,比如直升机和潜水艇,进入迷雾后就一起失踪,后来换成小型设备,发现人眼能看到机器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将人眼和大脑连接信号发射器,将人的“意识”投射到探测设备上了。
将意识从身体分离,投射到电子设备里——这不就是他吗?所谓的“AI”。
他猜测他的意识也是用这种方法,投射到了航站楼的网络系统里。
“您的问题不少,但并不符合您的身份。”信息透露一半留一半,才能引起鱼的兴趣主动咬钩,薛潮适时地以退为进,“看来您不需要我的帮助,那需要我为您指路返回吗?”
“你掌握整个客运中心,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有空白票?”
“因为样本库没有采集到属于那位游客的生物信息,他没有留过,所以应该到取票厅现留才对,可惜他没想起来这件事,被我们的成员以为‘拒不配合’,所以帮他代办了。”
代办?把人办了还差不多。一个港口,为什么会存旅客的生物样本?这听起来是警局系统对罪犯、实验人员对实验品才会做的事。
蒲逢春试探道:“你指的生物信息是血?”她打起精神,准备好与狡猾的人工智能周旋,势必要得到拿船票的方法。
“您可以试试。”
无限世界里,把自己的血交出去,有时候和把自己的命交出去没两样,血不仅是基因,在神鬼侧往往也有特殊的含义,这绝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人工智能似乎看出她的警惕,又贴心地补充道:“如果您有所怀疑,可以先用其他人的血试试。”
“并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可以吧,按你说的,即便是到达的同一批旅客,也有不少提前没有录入生物信息的人。”
一部分旅客和玩家一样,是空白票,一部分旅客已经取到船票,即便拿到血也可能不会出第二张,还有被发现惩罚的风险,那就只能在还未取票的人里赌谁能出全票。
她离开有一会儿了,恐怕同批旅客大多数已经取完票了,在时间在操作上,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在二楼另一边的尽头,隐蔽的拐角里,有一间上锁的屋子,挂着‘仓库’的牌子——你可以理解为‘存血的仓库’。”
整栋T1航站楼,只有四个地方没有设置监控,薛潮“看不到”——八个玩家的手表(可以感知到信号,但没有查看权限),取票厅,海关检查区,以及这个看似破旧的仓库。
进入取票厅的人,出来近乎一半,全部面色惨白,瘦了一圈,隔着监控都能看见青紫的血管,应该是被大量抽血了,但同样也拿到了完整的船票。
其中就包含三名玩家,一个老玩家和新人眼镜男都几近昏厥,祝文是所有走出取票厅里唯一一个神采奕奕的人。
也有很多人没有再出来过,要么死在了取票厅,要么有密道通往其他地点。
整栋楼都在他的监控下,没有哪儿忽然钻出人来,如有密道,只可能通向仓库或者海关检查区,海关检查区占据整个二楼中厅,前后都有出口,而且是取票的下一步,仓库的可能性最大。
蒲逢春明白了:“那里是样本室。”
薛潮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意味深长道:“机会也代表危险,仓库是禁地,您要想清楚。”
对他这个“控港AI”隐瞒的地方,怎么不算禁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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