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师?”
“嗯?”章业炘回过神,半小时过去了,电脑屏幕上的工作文档仍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小韵,有事吗?”
“那个……不是章老师您让我帮忙找资料吗?资料都在这里了。”
有这事?确实是有,章业炘揉按太阳穴,一整天下来她浑浑噩噩的,都快忘了自己的工作。
“章老师,您最近很忙吗,我看您很累的样子,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忙,只是最近天气热,睡眠不好。”
睡眠不好是真的,却不是天气的原因。
而是因为陆旻。
不知是惊诧还是惶恐,对于他的话她半个字不信,却无法避免受其影响,大脑总不受控地判断陆旻言语中的真假。
陆旻喜欢她?
怎么可能,一定是恶作剧。
这人发神经为什么要拉上她!
新生军训如火如荼开展,刘航领着三名学员拍照取材,酷暑天气,章业炘到学校超市给几人买冷饮,结帐时,超市感应门响起‘叮’的一声。
章业炘正在自助收银机器前输入支付密码,没有抬头,直至那道身影向自己靠近,才察觉到是陆旻。
“你低血糖犯了吗?”
自周六那晚后,章业炘浑身不得劲,讨厌的人竟然向自己表露心迹,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难以接受也不愿求证,抵触的情绪占据大半,于是连同他发来的信息也一并无视,对话框里全是已读不回的留言。
“不是。”章业炘刻意不看他,拎起装好的零食转身离开。
“章业炘。”
她充耳不闻,走得飞快。
接下来好几天她都会莫名其妙遇见陆旻,这人好像提前得知部门的取材时间和地点,总能‘巧合’路过。
自然猜到是刘航多嘴泄露行踪,师弟憨傻,她也无法明说,于是只要碰见陆旻,她便找各种理由离开,尽量躲开他。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的生日到了。
江冉问她为何愁眉苦脸。
能不愁吗,她愁疯了,一整天都在琢磨找什么借口不回家。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躲避的意图过于明显,莫说陆旻,连她妈也会发现端倪。
章业炘认命地接受现实。
生日宴与相熟的家人朋友陪伴度过,晚上回家,小姑的礼物刚好寄到,半人高的大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惊喜。
回想起上年小姑亲手做的梦幻蓬蓬裙,章业炘丧失拆礼物的勇气。
很快客人们陆续到了,霜姨和陆父捧着礼物和鲜花上门。
“谢谢霜姨,谢谢陆叔叔。”章业炘接过,“快请进。”
跟在父母身后的陆旻自然得不到热情的笑脸,他也不着急,安静进了屋,等江冉和大煜互相介绍完毕,当着众人的面把礼物塞进她手里。
如此一来章业炘不得不道谢收下。
“不用谢,我生日记得回礼。”
嘴欠的代价是挨了霜姨一脑瓜巴掌。
多日来刻意躲避疏远,原以为自己的态度已足够清楚明了,可入席时,两人的座位还是挨坐着。
果然不能低估陆大少的厚脸皮。
一顿饭下来,章业炘满级戒备,见他夹菜,她也马上给自己夹,见他剥虾,她也剥,生怕这人在长辈面前做出什么引人遐想的举动,利索剥好虾肉全放在江冉跟前。
大煜一腔抱负无法施展,“可以了寿星,请别对我老婆这么殷勤,我害怕。”
众人被逗乐,气氛欢快了起来,只有陆旻没有笑,碗里剥好的虾肉新鲜饱满,他擦净手,自己吃了。
饭后切蛋糕,二十六的数字后面跟着几个搞怪的‘666’,唱生日歌吹蜡烛,带着生日帽的章业炘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她羞红了脸连声道谢,许愿吹蜡烛后给长辈们分蛋糕。
蛋糕是江冉订的,切开发现里面的奶油夹满了水果粒,章业炘看着蛋糕里的芒果肉,才想起忘记提醒江冉。
“抱歉。”章业炘对陆旻道,“蛋糕里有芒果,你过敏吃不了,我给你洗点葡萄吧。”
蛋糕表面的数字‘26’被切得不成形,陆旻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嘴角也一同悄然坍落,极小声说没关系。
意料之外的回应,原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挑刺耍赖,章业炘微愣,没放在心上。
宴散送客,章家母女陪同陆家人下楼,两小辈自觉跟在长辈们身后,电梯落至一楼,途径楼道时,章业炘莫名想起上周六夜里的荒唐,蹙眉别过脸。
刻意的举动像砸向玻璃的巨石,‘嘭’的一下猛然炸开,始终站在角落的陆旻清晰目睹她表情上的变化,隔着裂成蛛网般的碎片渣堆,仿佛窥见鲜血淋漓的无声刑场。
不被认同的一腔孤勇,瞬间成了一厢情愿的愚蠢赌局。
怪谁,庄家还没开局,闲家已自作多情掀了底牌。
明知轻飘寡淡的筹码毫无胜算,仍不留余地高声厮杀。
如此下场,真是活该。
即将国庆长假,霜姨邀请章母到旅游度假村游玩,章母欣然答应,长辈们聊天说话,章业炘安静地听着,好一会后才注意到身旁无人,陆旻不知何时已上了车。
车窗贴了防窥膜,相隔着车门明明无法看见彼此,她却浑身不自在,好像被蟒蛇紧盯着,一股即将被吞腹的颤栗漫上,不动声色站远了两步。
陆家人离开,她与母亲上楼,收拾屋子拆礼物。
小姑的礼物最占地,光是包装纸和防震泡沫都包了两层,打开一看果然没让她失望,粉色的公主城堡。
“这座大积木得拼多久呀?”章母左右端详,“你小姑真有心。”
“她今天一早就给我发红包。”章业炘小心放好,给小姑发去信息道谢。
再拆霜姨送的礼物,竟是某品牌的当季新款手袋。
“皮包真好看。”章母不知品牌包的价格,由衷赞叹,章业炘连忙上官网查售价,查完后倍感压力,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继续拆礼物,陆父送给她同品牌的丝巾,江冉夫妇合送了亲手做的针织摆件,她一一收好,最后只剩下陆旻的礼物。
四四方方的盒子包装得严实,章业炘盯着礼物盒看了良久,最后还是把它收进电视柜最下层的格子里。
“小旻这份怎么不拆?”
“改天再拆吧,我累了,先去洗澡。”章业炘匆匆回房间。
深夜,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叮铃’的一声。
都过十二点了,原以为是江冉,点开看竟是陆旻。
陆旻在微信上联系她:「你睡了吗?」
正犹豫是否该装睡不回复,信息又发来了。
「我在你们小区楼下。」
这人大晚上不睡觉上街溜达?
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果然看见一辆亮着双闪的黑色车子,心底涌起异样,手机再次传来‘叮铃’的提示音:「我知道你没睡,你房间还亮着灯。」
「章业炘,下来好吗,我们聊聊。」
最后还是下楼了。
理性告诉她这种事长期拖着并非上上策,快刀砍乱麻才是正确选项,她得尽快和陆旻说清楚。
夜深安静,她拿上手机和家钥匙悄悄下楼。
“陆旻。”
倚靠在车门边的身影闻声回头,先是笑了笑,“校服裤?”
宽大的旧T恤下是高中时的校服短裤,为了不吵醒章母,她没有换睡衣,踢着拖鞋便下楼了。
“你管我穿什么。”章业炘挠着小腿,夏日蚊子多,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咬出两个蚊子包,又痒又红。
“上车说吧。”注意到她腿上的红印,陆旻打开副驾驶车门。
章业炘也不忸怩,再站下去真要变成蚊子的自助血库。
“车里没有消蚊液,先用湿纸巾擦擦?”
只能这样了,接过他递来的湿纸巾,章业炘被忽明忽暗的双闪灯晃得眼花,“把双闪关了。”
“我停的不是小区车位,临停不亮灯要被赶。”
“都快凌晨了,小区保安不会管你。”
陆旻只好把双闪关了。
车灯一关,四周倏然变暗,小区路灯微弱冷白,几乎照不到车子所在的位置。
车内莫名流窜奇怪的气氛,她身处黑暗,一想到身旁坐的是陆旻,霎时慌乱无措,“还是开灯吧。”
成年人不傻,声音中隐含的急切与不安无所遁形,陆旻叹气,打开车厢内灯。
亮光重新投来,章业炘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打算全程展露淡定从容的姿态,最好以不在意的口吻结束这场谈话,但显然事与愿违。
仅仅与他共处同一个空间,全身神经已下意识紧绷。
“章业炘。”
把她的不安尽收眼底,陆旻捻着左手腕上的细发圈,“你还是很讨厌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多日刻意的躲避让他不得不直面真相,语气满布失落与无奈,平静地阐述事实。
章业炘没作声,双手攥紧家门钥匙,掌心勒出道道红印。
开始讨厌某个人必然有原因,但一直讨厌某个人似乎没有理由。即便是乔汐,她顶多是无感,连半分情绪也懒得分出去,可面对陆旻,讨厌的情绪无端作祟,好像总看他不顺眼,否定再否定,恨不得时刻挑他的错处。
偏见一旦形成,便难以矫正。
归根到底源于她的计较与小气。
太记仇了,偏她不嫌累。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你对我的话有其它想法吗?”
“你最初的反应是不相信,认为我撒谎,后来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章业炘怔忡。
“失眠了吗?心里有过动摇吗?”
“有没有认真思考我的话?”
陆旻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有没有那么一刻,想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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