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桀你小子是什么表情,我们来探病你不欢迎?”
来到医院,陆家长辈们回家休息了,病房里只有周谦远和吴桀守着,门打开时陆旻愣了一下,注意到最后头的章业炘,眼神发亮。
几人互相打趣,吴桀掰橘子吃,“我无所谓,你自己问陆旻欢不欢迎。”
病床上的陆旻只是笑笑,目光转向章业炘,“晚上桂姨和小姑会过来,留下来吃饭吧。”
众人看好戏的视线明晃晃,章业炘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礼物放在他床边柜上,“不了,我们等会儿就走,伤口还痛吗?”
人前人后不同的说辞与态度,这次陆旻摇了摇头,不像前几天那般在她面前咋咋呼呼,毅然摆出不一样的稳重相,只是眼睛始终盯着她不放,惹得罗筱偷偷揪着唐霓的衣袖激动狂甩。
“你们今天来得正好。”周谦远从包里拿出两份请柬,“明年三月下旬我结婚,大家到时赏脸早点到。”
“恭喜恭喜,三月的婚礼你现在就发请柬了?”罗筱接过来,“还有三个多月,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他大半年前就通知我当伴郎。”吴桀拍了拍好友的肩,“等了这么多年嫂子终于肯松口,这人巴不得满世界宣布。”
“你一个单身狗懂什么。”周谦远又对章业炘道,“业炘,你的请柬我让霜姨转交了,到时候你们两家一起来吧。”
她和陆家人一起参加婚宴算怎么回事,章业炘神色尴尬正要说什么,唐霓抢先道,“那我也来公布喜讯,下个月我订婚,你们都得到场。”
说着笑眯眯看向病床上的陆旻,“晚上还安排了派对小舞会,欢迎携眷出席。”
当天晚上回家,章母正与小姑商量后天陆旻生日的菜单。
“订蛋糕吗?医生说小旻现在吃不了蛋糕。”“还是订吧,一年就过一次生日,吹蜡烛许愿可不能缺,我再给他做长寿面就是了。”
见她回来,“炘炘,我们和你霜姨约好明天出门给小旻挑礼物,你能帮忙去医院看护吗?”
“好。”
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见陆旻半小时前给她发的信息,还拍来一张照片,「你落了东西。」
是那份生日礼,章业炘回复:「没落,是送给你的礼物。」
对面安静了,章业炘没在意洗澡去了,临睡前才收到他的信息,「还没到生日,我不拆。」
章业炘:「不差这两天。」
陆旻发来一个小狗扁嘴表情包:「没诚意。」
这人用的表情包真是越发奇怪了,只见他又发:「这是二十六岁的生日礼?」
不然呢,章业炘发去一个‘对’字。
陆旻:「二十五岁的呢?」
未等章业炘回复,对面又发来一连串消息:「还有二十四岁、二十三岁、二十二岁的……」
章业炘打断他:「你好意思跟我讨以前的礼物?」
对面静默了下来,好半天才发来一条语音,章业炘点击文字转换,「那补一句生日快乐?」
「补十八岁的。」
「像十七岁那样,只要一句生日快乐就好。」
陆旻的十七岁生日宴,章业炘并没有出席,但当天晚上还是吃到他特意送来的生日蛋糕。
恰逢周四上课日,母亲提出帮她请晚自习的假为陆旻庆生,章业炘不愿意,拒绝了。
本以为他请假过生日不再回校,下晚自习课后,她留在教室复习,他拎着一个蛋糕袋出现在三班。
蛋糕包装袋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课桌上,做题思路被打断,章业炘抬头,对上他闷闷不乐的神色。
“吃剩的。”他沉着脸这般说。
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一份小蛋糕,章业炘拧眉,对方态度不好,她没必要委屈自己,硬声说不吃,让他拿走。
他显然也生气,几度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转身走了,章业炘只觉他莫名其妙,把蛋糕推到一旁继续做题。
谁料不到两分钟他又折返回来了。
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弱了几分,“桂姨留给你的。”
少年肩宽,身形高大,就这么站在她的座位旁,头顶灯光洒下来,铺荡在他深灰色的运动外套上。再次被打扰,心中烦意骤升,章业炘没好气,却见他发丝凌乱,外套里的卫衣帽子随意搭在肩后,似乎是跑回来的。
教室还有几名同学在,实在不好与他闹得太僵,低头收回视线,挺直的身影挡住了眼前的光,雪白的卷子被一片乌影笼罩,蓝色的笔墨在白纸上虚化出一个个小团点。
“知道了。”她让步。
陆旻双肩垂耷下来,明显松了一口气,“那现在吃。”
“我现在不想吃。”
“没关系。”陆旻拉开邻座的椅子坐下来,“我等你。”
章业炘傻眼,“你干什么,你管我什么时候吃,这不是四班,你赶紧走。”
陆旻不为所动,“寿星最大,我坐的又不是你的位置,你管不了。”
无赖般的行为激得章业炘来气,正要说什么,班级后面传来几名男同学的叫嚷,“陆旻,你小子怎么在我们班?”
二人闻声回头,同学们不知为何纷纷噤声,互相推搡嘻闹着离开了。
章业炘偷瞄了陆旻一眼,能不走吗,这人臭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亿。
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就不是讨喜的面相,恐怕更惹人嫌了。
她叹气,挪走面前的试卷练习册,把礼品袋里的蛋糕小心端出来。
打开塑料盖子,精美包装下的切件蛋糕完好精致,并不像陆旻说的‘吃剩’,她翻袋子,找不到叉子。
“叉子在我包里。”陆旻手忙脚乱从书包里掏出一套新的塑料餐叉,撕开包装递给她,章业炘接过,挖了一小口蛋糕吃。
蛋糕款式简单,白色奶油上铺满一颗颗新鲜饱满的草莓,正是草莓当季之时,果肉甜软殷红,非常好吃。
“好吃吗?”陆旻始终看着她。
章业炘回视他的目光,“你没吃?”
“嗯?”
“你尝过怎么还问我好不好吃。”
陆旻一愣,继而轻笑。章业炘不懂他笑什么,不作声了。
蛋糕份量不少,等章业炘吃完教室已无旁人在,校纪律员敲响教室的门,通知他们尽快离开。
浪费一个晚上章业炘倍感郁闷,收拾书包回寝室,陆旻跟在她身旁一起下楼梯。
“章业炘。”走出教学楼,主校道安静,二人并肩而行,月色与灯影编织成脚下拉扯的线,少年的嗓音如硬果壳,轻磕一下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事。”奶油甜腻,似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章业炘难受得连连咽口水。
“今天是我生日。”
“我知道。”
毫无波澜的对话透着凉薄,陆旻抬脚踢走路面一颗小石子,又随手把书包斜跨到背后,包上的插扣没有扣紧,啪嗒松开,不小心碰到手腕上的表盘。
荡起的音细微,几不可察,章业炘循声看了过去,才注意到他仍戴着与自己同款的那只手表。
收回视线只当看不见,手表她已经不戴了,买的时候也没料到会如此巧合,偏偏选了陆旻喜欢的牌子。
“你没话对我说吗?”
说什么?章业炘疑惑看向他,对上他殷切的眸光。
看来不是开玩笑,她认真思索,‘滚远点’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谢谢’是不可能说的,蛋糕是章母留给她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并不算沾他的光,“没有,说了你也不听。”
转弯拐进学校生活区小道,陆旻抬手扫开身侧的小树枝叶,“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听。”
“刚才让你走,你还不是继续赖在我们班?”
“……”
‘我们班’这几个字说得格外重,陆旻手里捻着刚掰下来的黄枯叶,掌心仿被夜风轻刮过,暗讽他们也曾在相同的班级,而如今界限分明,关系疏远了一层。
男女宿舍楼近在眼前,两栋楼中间是一条长而宽的大道,章业炘加快脚步,快到女生宿舍楼,陆旻在身后喊住她。
“章业炘,今天是我的生日。”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彼此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冬夜树影稀疏,与他的身影交叠相融,仿佛要消埋在黑夜最深处,他在朦胧的月色中说得拘谨,“蛋糕是我后来买的。”
她怔愣,一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特意买的。”
他一再强调,眼睛始终紧守她的方向。
起了风,吹乱额前的刘海,脑袋也被吹得晕晕涨涨,对视中,章业炘双手紧攥书包肩带。
‘谢谢’是不可能说的,又不是她求着他买的蛋糕,她才不会谢他,只是……
“生日快乐。”
祝福而已,真心或是敷衍,来来去去不过四个字,无足轻重。
他却好像满意了,下巴微扬,招摇又得意,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晚安’,转身跑了。
宿舍铃响起,章业炘望着那道跑得飞快的身影,心想真是越发猜不透他,一句生日快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很奇怪,喉咙好像没刚才那么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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