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施一礼:“承蒙陛下抬爱,只是在下闲云野鹤惯了,粗鄙之人实在不适合入朝堂,怕是……辜负陛下盛情了。”
戚容音皱眉看着沈忱:“先生再考虑考虑吧!”
戚容音原本打算如果沈忱拒绝,就直接把人绑走的。可是眼下看来,他和陆泽应该是朋友,他身边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个人的话,任他武功再好,双拳难敌四手,把人强行带走没什么问题。可如今这形势……只一个陆泽,他就带不走人!何况,还有个陆铭!
“不必考虑了,我家忱儿不会和你走,你回吧。”
戚容音一脸诧异地看向陆泽:他家的?这少年和陆泽……到底什么关系?他一脸困惑,但他知道陆泽是不会和自己解释的,便看向陆铭,求解释。
陆铭干咳了一声:“呃……对。”然后指着陆泽:“他家的!”
戚容音又看向沈忱:这下完了,人肯定带不走了!
既然如此。
“来人。”戚容音手一挥,两个人抬了一个箱子,无疑,是银钱。几个人又抬了些粮食过来。
戚容音:“这是陛下赐给这里百姓的。”
沈忱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北漠君主对这里的情况不闻不问,任由山匪横行,烧杀抢掠。这里百姓的性命在北漠君主眼里算什么?现在却摆出一副慈悲面孔来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自己看!沈忱心里明白,同时又有些担忧:本来以为北漠帝尚武,喜欢用强大的军队直击目标。豪爽、直接,不喜迂回和拐弯抹角,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心思,不是挺多的吗?表面文章做得也漂亮啊:礼贤下士、爱护百姓,要是这里的村民再多一点,他可能就要上演普度众生的戏码了。
北漠君主喜欢硬碰硬,沈忱倒是不会在意,只要关注着他们的军队力量和经济状况就好;但若这位君主也喜欢搜罗智囊谋士,也爱玩迂回手段,那就麻烦了。
不是说北漠君主最讨厌那些谋士书生吗?他不是只爱以一顶百的将军勇士吗?看来这消息不牢靠得很!
但,戏,还是要陪着演一下的。
沈忱施一礼:“多谢陛下!”村民也跪了一地多谢皇恩浩荡。
村民们把北漠皇帝赏赐的东西抬了回去。沈忱以为戚将军圣旨传达完了,东西也放下了,该走了。结果这位将军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
“时辰不早了,天色马上就黑了,我们想留宿一宿,明日一早出发。不知,可否方便?”戚容音微笑地问沈忱。
沈忱还没回答,陆泽抢先一步:“不方便,没地方。”
戚将军尴尬地撇撇嘴:“陆教主,要不要这么无情啊。”
“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不要再打我家忱儿的主意!北漠皇族可是与先任启教教主有约的,启教虽在北漠,却不受北漠皇族管制,就是皇族中人经过启教也要绕道而行,更别说插手启教事务了。”陆泽声音低沉冷漠,面色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沈忱终于觉得他像一教之主了。
“陆教主言重了,容音岂敢插手启教事务?就是给在下十个胆子也不敢越俎代庖。”戚容音慌忙解释。
“你已经插手了。”陆泽冷冷说道。
戚容音一脸困惑:“请陆教主明示。”
“阿忱是我启教弟子。”陆泽言简意赅。
戚容音看向沈忱……他当然不信这个人是启教弟子,他都怀疑这个人压根儿不是北漠人。但陆泽这一句话,就算他不是现在也是了,确实,自己不用再费心思了。
戚容音笑笑:“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公子不动声色便可端了黑风寨,有陆教主这样的师父,十个黑风寨也不在话下。”
沈忱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陆泽说自己是启教中人?还有,启教与北漠皇室是有渊源的?约定,什么约定?嗯……不明白。但是她非常明白的一点是:陆泽不会害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她相信陆泽,陆泽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搞不清楚状况,不说话,是最合适的。
我不说话,你猜吧!沈忱这样想着,笑眯眯地看着戚容音。
“唉,我真的好惨,狂奔数日,日夜兼程来到这里,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就被赶走了!”戚容音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看看这一脸倒霉相!有我这么倒霉的吗?”
谢澜渊看着戚容音的脸,突然怔住了:“戚将军,你脖子上的伤是在战场上伤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理自己,戚容音的精神重新拾了回来。他用手碰了碰脖子上那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疤:“奥,这个啊,不是,是我小时候伤的。”
小时候?谢澜渊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沈忱看到谢澜渊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又看向戚容音:难不成这位将军就是谢澜渊小时候碰到的那位贵人?看向他的脖子,突然间……等等!这位将军……
是女子啊!
沈忱自小女扮男装惯了,所以,清楚得很!
“请问将军可曾与人定下过约定却尚未履行?”谢澜渊继续问道。
“什么样的约定?大概哪一类?本将军定下的约定可是不少。”戚容音嬉皮笑脸地回应。
谢澜渊一本正经道:“糖葫芦之约。”
不只是戚容音,所有人,除了沈忱,都愣在当场。这话从冷冰冰的谢澜渊的嘴里说出来,别说,还怪可爱!
戚容音有被谢澜渊可爱到,似笑非笑地回答:“不曾。”
“这样……是贫道冒失了。”谢澜渊有些失落。
戚容音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看着陆泽:“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用个晚膳?”
陆泽拒绝得很干脆:“不可以。陆铭,你送戚将军回吧。”
“教主,你要不要这么无情?我刚来!刚放下你要的东西,连口汤都没喝,你就赶我走!你是人吗?奥,就你家忱儿是个宝,我们都是小青草,是吗?”陆铭愤愤地嚷嚷着。
陆泽的眼皮抽了抽:“云泥之别。你们可以走了,不送。”
陆铭翻了个白眼,胳膊搭在戚容音肩上:“没人性的家伙!这种师弟白送都不想要!走吧,我们两个小可怜的,走哪儿都被人嫌弃。”
戚容音拍开陆铭的手臂,冲着他龇了龇牙:“你才可怜!”然后又冲着沈忱他们施了一礼:“各位保重。”
沈忱回施一礼:“保重。”
戚容音带着人离开了。她走后,陆泽就跟沈忱解释了。自启教第一任教主始,便与北漠皇室定有约定:北漠君王不可干预启教任何事务。启教方圆五百里的土地都属于启教,外人包括皇族不得进入。
简而言之,启教在北漠就是一个国中之国的存在,而且,非常独立,根本不用理睬任何人,启教中人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启教弟子中有不少与北漠皇室或北漠官员结姻的,或娶或嫁。北漠这边的民风与东离不同,不太讲究三书六礼等礼节,东离成亲可是大事,北漠这边成亲简单得很,两个人彼此喜欢,告知双方尊老,上祷神灵,然后就可以步入洞房。在东离,情侣双方彼此爱慕,也要过双方父母那一关,父母不同意,就会生出很多波折来;北漠这边不同,告知双方尊老纯粹是走个形式,同意不同意的吧,对实际并没什么用。
就比方说陆铭,陆泽唯一的师兄。他的父亲是启教护法之一,母亲则是北漠耶律将军的掌上明珠。耶律老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宠爱有加,所以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外面的狼崽儿叼走这事儿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谁让女儿喜欢呢!陆铭的父亲十分心疼妻子,不忍妻子与家人分离,便经常带着妻子和陆铭回将军府小住。这可把老将军高兴坏了,对这个女婿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渐渐满意起来。偶尔回妻子娘家碰到有战事,陆护法顾及老将军年事已高,经常替岳丈执剑上战场,启教护法的武功可不是盖的,武力着实惊人,光是看就激动得老丈人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所以陆铭自年少起就跟着父亲和外祖父上战场,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除了是启教现任四大护法之一外,也是北漠耶律府的少将军,只是有诏令他才回去,平日里没什么事,他常年在启教嗑瓜子。
沈忱明白了:陆铭的父亲与上任教主、也就是陆泽的师父关系极好,好到二人成亲之前一起练武、一起喝酒、一起逛青楼……所以陆铭的父亲把陆铭扔给陆泽的师父管,让陆铭拜陆徽之为师,原因是自己的崽子自己没法教,小崽子一哭自己的手就哆嗦,没法狠下心来揍。所以,陆铭和陆泽便成了师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时好时坏吧。
“我怎么没见到陆护法的父亲和母亲呢?又回将军府小住了?”沈忱在启教养伤大半年,她见到的多是些年轻面孔,年纪能做陆泽叔伯辈的好像就没几个。
陆泽:“陆铭的母亲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在陆夫人过世后就很少出门了。”陆泽回答道。
沈忱:“奥,这样……”
沈忱突然抬眼看着陆泽: “陆泽,你是不是我的贵人?”
这又整哪出?陆泽默默地想。
沈忱:“我都抱着必死的心跳下山崖了,你却从天而降救了我,让我绝境逢生。你说,你是不是我的贵人?”
陆泽一听,立刻精神抖擞,瞬间支棱了起来,十分嘚瑟地说道:“当然!”
看着陆泽嚣张得意的样子沈忱无语地别过头:真后悔刚刚说的话!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沈忱圈入怀中:“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有人若狗胆包天伤你分毫,我要他狗命!”沈忱感受得到陆泽强劲的心跳、坚实的胸膛……就是有点儿硬,不是有点儿,太硬了!硌得慌!还有……似有若无的杜若香……很淡、却很好闻!她心中觉得好踏实:他是个很靠谱的人!一直都是!贼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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