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因为米兰达的存在,因为那份无所适从的自卑,我只觉得尴尬和难堪,最后落荒而逃。
可此刻听着他的赞美,我心底涌上来的,竟是一种纯粹的愉悦。
原来,被他肯定,感觉可以这么好。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船舱的玻璃窗上。
那上面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人的影子:我画着精致的妆容,卷发被夜风吹得微乱;他静静地伫立在我身侧,身姿挺拔。
灯光勾勒出我们并肩的轮廓。
原来,我和他站在一起,竟可以看起来这么和谐。
不再是那个优秀帅气的“哥哥”,和土里土气的“妹妹”。
而是一对成熟的,男人和女人。
我转过头,抬眼望向他。
他也正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像藏着漩涡。
船灯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暧昧的斑驳。
我的呼吸无端地开始急促,心跳的鼓点敲得更密了。
“谢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虽然带着一点微颤。但我忽然发现,面对他的赞美,我终于可以不再躲闪,尝试着坦然接受了。
一阵风吹来,带着河面特有的湿冷寒气,瞬间吹乱了我的头发,也让我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寒意刺骨,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搂住了肩臂。
下一秒,一阵带着体温的暖意和干净的雪松气息,温柔地包裹住了我的肩膀。
我看到属于周恒的那件深灰色西装外套落在我肩上。
我侧头看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挺括的白衬衫,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利落。
比起几年前那个少年,他确实精瘦结实了许多,肩背的线条透着一股力量感。
“你瘦了。”这句话我几乎是脱口出,说出口我才惊觉这句话有些过于亲密和暧昧了。
但周恒好像并不在意。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温和的,甚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点真实的温度,看着我说:“嗯,你也瘦了。”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一小块侧脸:“我们加个绿泡吧?你好像不用企鹅了。”
我想起那些被我刻意晾在企鹅列表里、最终沉底的未读消息,脸上瞬间有些发烫,一丝赧然爬上心头。
匆忙地从手包里翻出手机,我的指尖甚至有点不听使唤地滑了几下才解锁。
加好微信,就在我把手机收回包里,金属搭扣发出轻微“咔哒”声的瞬间,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混在夜风里:“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用企鹅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此时船刚好驶入一处桥底的阴影下,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们,他的表情在暗影里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声音,清晰无比地穿透黑暗,落进我耳朵里:
“对不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时候的我太笨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闷,“我想帮你,想护着你点,但好像……弄巧成拙了。”
一瞬间,我的心里好像下起了雨。
不是倾盆的暴雨,而是那种细细密密、无声无息浸润一切的春雨。一种迟来的、湿漉漉的酸软,悄然从我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的眼眶蓦地开始发酸,鼻尖也堵得难受。
船身轻晃,缓缓驶出了桥底。
光线重新洒落,我看到他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里面翻滚着清晰的愧疚、歉意,似乎还有一丝紧张。
那一瞬间,过去那些委屈、难堪、自我怀疑,仿佛被这声“对不起”温柔地抚平了褶皱。
河风吹过,带走了一些沉重的东西。
“跟你没关系。”我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脸上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至少在这个点上,我从未真正怪过他,“是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了,太别扭了。”
是我总在否定自己,总觉得配不上那份好意,才把自己藏得那么深。
是我一直在抗拒他试图伸过来的手,固执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他也许,一直站在原地。
此时,游轮缓缓靠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米歇尔不知何时认识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她朝我用力挥挥手,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的眼色,随后便欢快地挽着那个男生的胳膊,汇入了下船的人流。
我无奈地笑着对她摆摆手。米歇尔总是这样,像一阵自由的风,用最轻盈的姿态掠过生活,她的步伐似乎永远只为自己的快乐停留。
周恒静静地站在我身侧,目光也追随着米歇尔离去的方向。
“那是我室友。”我解释道。
“嗯,”周恒收回目光,嘴角弯起一个自然的弧度,“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很有活力。”
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察觉,那语气里,又带上了点久违的、替我把关似的“兄长”意味。
靠岸的地方离我和米歇尔住的公寓很近,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周恒跟他的朋友简短道别后,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走吧,送你回去。”
夜更深了,毛毛雨丝不知何时又开始飘洒,无声地濡湿了伦敦的石板路。
我肩头还披着他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他把西装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我的头顶,轻声道:“别淋雨。”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打趣道:“在英国待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吗?”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这不是雨,”我指了指细密的雨丝,学着他常有的的语气道,“这叫‘Shower’。”
英国人向来如此,只要不是瓢泼大雨,他们便戏称这是一场温柔的“淋浴”。
周恒愣了一下,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夜色里,我们并肩走着,笑声混在细密的雨声里,轻松又畅快。
那些横亘在岁月里的尴尬和疏离,仿佛也被这场小小的“淋浴”悄然洗去。
那天之后,我和他之间那跟断掉的线,似乎又以一种全新的、更松弛的方式连接起来。
我们时常聊天,关于学业,关于伦敦哪家餐厅不错,关于一场都感兴趣的展览。
我们像一对真正成熟起来的旧识,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恰到好处的距离。
只是,当手机屏幕暗下,当我独自走在伦敦潮湿的街道上,心底那片我以为早已风平浪静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松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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