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圆把混进将军府的计划想得挺好,总共两个办法,要么伪装身份混进去,要么黑夜想办法潜进去,无论是哪个,他都得针对面容做点小伪装。
说到改头换面,宋圆身边就有个现成的人选——袁二娘。
宋圆与袁二娘是旧识,十多年前二人就打过交道,宋圆能在雁芷楼白吃白喝,也是因为许久前的袁二娘欠他的人情。
袁二娘在混迹欢场之前,在太原府最大的杀手组织倾月阁讨生活,作为江湖最好的易容师之一,她不杀人,只替出任务的杀手易容。
袁二娘的师父自小跟她说,只要不亲自动手杀人,不会积恶业,师父和她却没想过,她们虽然没亲自取走被杀者的性命,但动手者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与她们逃不开关系。
最终还是有人来找她们寻仇了,消澜手杨秉承被伪装成他妻子的杀手刺瞎了一只眼睛,他是江湖上前列的高手,杀手一击不成自然是保不住性命。
杨秉承虽然未死,但妻儿都被杀手杀了,他决心杀净所有与妻儿死亡有关的人。
他与人为善,思来想去的仇家只有他师弟,师弟临死前说是有人向他推荐倾月阁,他昏了头才雇佣他们的,杨秉承直接拧断了师弟的颈骨。
他辗转查到倾月阁的位置,他来倾月阁这日,恰逢阁主去探访旧友不在家中。
倾月阁未出去执行任务的杀手被他打得死伤大半,袁二娘与她师父作为两位后勤人员,面对强大的消澜手完全无还手之力,师父只一掌就被打成重伤,吐出大滩鲜血呼吸微弱。
袁二娘很无辜:“我与师父又没有杀你老婆!”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没有比你们脸皮更厚的人了。”
杨秉承说完就要击碎袁二娘的天灵盖,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杨秉承的动作,袁二娘就是此时认识宋圆的。
“杀完人去哪里领钱?”
宋圆当年只有十五岁,个子还没窜起来,斜背着一把雁翎刀踩在门槛上,揪着一颗血痂凝结的人头呆呆地走进院子里。
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杀手,宋圆完全不会读空气,举高了人头,又重复了一遍。
“去哪里领钱?我第一次接这种红活。”
袁二娘听懂了,红活是杀手组织的黑话,暗指刺杀有身份的官员。
眼看着宋圆越走越近,袁二娘大喊一声:“别过来!”
宋圆好像才注意到这里的异样:“是找你们领钱吗?”
杨秉承看着这个细瘦的小子,根本没把他放进眼里:“小子,你也得死。”
“我怎么了?”
“所有倾月阁的人都与我死去的妻儿有关,一个都活不了。”
杨秉承面容狰狞,丢下袁二娘,反手成爪拍向宋圆的胸口。
宋圆原地后翻躲过这掌,斜踩着旁边槐树的树干,窜到了树枝上,像个猴一样蹲在枝梢,树枝随着他的呼吸颤动,摇摇欲坠看得袁二娘心惊。
“冤有头债有主,我才加入倾月阁没多久,干什么要杀我?”宋圆慢吞吞地说道,“谁雇我们,你去杀谁啊,我们也就是混点钱花。”
杨秉承被仇恨烧红了眼,他已经没道理可讲:“因你们妻离子散的人有多少?雇你们的人就是我师弟,我已经把他武馆里的所有人都杀完了,江湖上的杀手有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我杀一双!”
“你杀不完的,大叔,你已经报过仇了,别再杀人了,你的妻儿不会高兴的。”
杨秉承觉得好笑,一个乳臭未干的杀手小子,自己手上还提着其他人的头,现在竟在这里教育起他,劝他收手。
“她们只会觉得我杀的不够,还不够!”
杨秉承腾空而起,消澜手招如其名,连波澜也能消去,扑面而来的掌风凌厉而阔大。
宋圆竟不躲,闭上了眼睛:“如果你杀了我,会开心吗?”
“自然是会!”
杨秉承的手差一丝斩中宋圆的额头,宋圆被赶回的阁主潮生月向后扯开,避开了这一掌。
潮生月练得是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他顺着杨秉承的力捋住后者的右小臂,意欲折断杨秉承的手腕,杨秉承左手直攻潮生月的面门,潮生月偏头,另一只手由下至上划出弧线捣中杨秉承的左胸。
杨秉承硬受了,他反手抓住潮生月的手腕,正欲发力,腹部一凉,他措手不及,他低头看,血已经晕红了他的衣衫,眯眼细看,原来是刚才少年的雁翎刀贯穿了他。
“阁主救我一命,我不能看着你伤他。”少年说着,面无表情地抽出了那把刀。
刀被拔出后,血流得更多了,杨秉承捂着伤口指着宋圆,语不成句:“你…好小子……”
杨秉承轰然倒地,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潮生月蹲下身子,替他捂住伤口。
“你是消澜手吧,我认出你的功夫了,我听说你的妻儿被杀了,是动手的人坏了规矩,祸不及家人,对不住。”
杨秉承好像一直在等一句道歉,从头至尾,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推卸责任,他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杀杀杀,潮生月的道歉让他的支撑突然溃败了。
杀这么多人,他的妻儿真的会高兴吗?
他没有答案,因为他已经死了,潮生月合上他的眼睛,轻轻叹息。
袁二娘的师父也已经没了呼吸,那一掌太重了,袁二娘悲痛欲绝,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死去的人怎么会与她无关?
袁二娘跪在地上:“阁主,放我走吧,我要带我师父回到她老家,我不能随便给她埋在这里,我得让她落叶归根。”
潮生月站起身子,丢一把匕首给袁二娘:“阁里的规矩,自断手指,去账房领钱,领完钱你就带你师父走。”
袁二娘将手放在地上,切去了一截小指,将小指举给潮生月:“阁主,您收下。”
潮生月拿起断指,丢到脚底碾碎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若敢冒用倾月阁的名头,有如此指。”
袁二娘想背起师父,但去世的人死沉,她根本无法拉起,宋圆把一直揪在手里的人头丢了,走过来蹲在师父的尸首旁。
“推一把。”宋圆在袁二娘的帮助下背起了尸首,问袁二娘,“你要去哪儿?天气热了,很快就会烂,把她烧掉吧。”
袁二娘点头:“我们去后山,挑个僻静的荒地,把我师父烧了吧。”
宋圆往上托了托袁二娘的师父,对潮生月点头:“阁主,我一会儿也是去账房领钱吗?”
潮生月笑笑,他是文弱书生的模样:“你忙好你的,来找我,我亲自给你结钱。”
“好。”宋圆朝杨秉承看过去,“我背不下了,我等会儿回来把他也烧了吧。”
潮生月道不必:“他是个汉子,只是妻儿死亡打击太大,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会收殓他,叫手下的人把他埋回妻儿身边。”
袁二娘从回忆里抽身,对着宋圆嘻嘻笑道:“然后你就把我师父背到后山埋了,烧的时候我师父还坐起来了,我俩还以为她没死,急忙灭火哈哈哈。”
“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死人烧的时候会坐起来,后来见得多了,习惯了。”
宋圆闭着眼睛,随袁二娘在他脸上描画,他肤色算是男人中比较白的,袁二娘拿一瓶黄色药水抹在他脸上,肤色就暗沉起来,像是晒久了太阳。
袁二娘拿笔给他脸上画晒斑:“我问你,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细聊,这个阿绿,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你干什么为这么个小姑娘卖命?你的小情人?”
宋圆睁开一只眼睛,他在袁二娘面前很自然,与少年患难时认识的人相处,不会有什么负担,说话也随意许多。
“不是,我中毒了,还在被追杀。”宋圆轻描淡写的,不像是说危险的事。
袁二娘听得心惊:“所以躲到我这里来,这种事儿怎么不早同我说?”
“不想牵连你,我一直运气都不好,你不是不知道。”宋圆声音越来越低,“靠近我的人,都没好下场。”
袁二娘不认可:“谁说的?我要不是认识你,我早就死了。”
宋圆无奈地接话:“知道了,我是你的恩人,你不用老是挂在嘴上。”
“我欠你一条命呢。”
“不用你还。”
袁二娘撇嘴,明显不认可,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出假鼻子按在宋圆鼻子上,忽然听到有人在楼下喧闹。
宋圆假鼻子还没粘牢,听见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圆反应极快,门被踹开的瞬间便翻到了房梁上。
袁二娘合上妆盒的盖子,自然地切换成平日里迎客的妩媚状态。
“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少尹大人,叶翠翠我已经寻回来了,您再点一次?”
“不必,你这雁芷楼里有奸细,我要好好搜。”
“这话说的,哪儿来的奸细?狎妓的倒是多……”
“我说有,就是有!”
之前没能与叶翠翠成事之人,正是城中的少尹何巍,他这回就是公报私仇,要给袁二娘点苦头吃。
何巍提高了嗓门:“少废话!今儿我就是要封了你这雁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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