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看着这一切,突然笑了。他抬手便结出印,赤红的真火在掌心迅速燃了起来:“诸位。”
一刹那,火焰化作无数流萤飞向“战场”,每落到一个的百姓身上,就变成了护心镜或兵刃。
卖油郎接住了突然出现的火矛,惊喜地发现它轻如灯草却削铁如泥。
“麻绳拧紧了……”景幽佳斩落一团魔雾,轻声道,“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当一位母亲为了保护幼儿举起了菜刀,当书生为保妻儿握紧了长矛,什么怨恨都成了笑话。
魔族黑雾发出了不甘的嘶吼,却不得不节节败退。
这世上最可怕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凡人被逼到绝境时,眼里燃起的那簇不要命的光。
魔族黑雾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如退潮般缩回了地底。黑熊族见势不妙,拖着受伤的同伴仓皇逃窜,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城外的密林中。
镇宝楼的火势终于被扑灭,但浓烟仍盘旋在城池上空,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它们逃了……我们赢了?”卖油郎说着,但又怎会不惧?他握着火矛的手还在发着抖,脸上的黑灰被泪水冲开了两道痕迹。
“不,还没结束。”小无站在废墟高处,红发在风中猎猎如火,“悬封魔下封印日渐松动,城里藏着太多的恶妖了。”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远处巷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女子的尖叫。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妖正撕扯着布庄的绸缎,绿瞳里泛着嗜血之光。
被封印了太久,怨念极重。
“是妖!”白萧龙翼一展就要飞去,却被景幽佳按住肩膀。
她看向身后,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百姓们,此刻自发聚集了起来。铁匠正提着锤,妇人扛着耙,就连稚童都攥紧了弹弓。
“带我们一起。”茶楼老板抹了把脸上的血,将铁钳扛在肩上,“茶楼没了,但这座城还在,我不能让城也没了。如果我们打不过,那就拼了死地打。人多力量大,迟早有天,我们都能把恶妖给铲除殆尽!”
卖伞的老婆婆摸索着,又撑开了三把朱砂伞,声音中透着坚韧:“不怕,老身的这些伞,专克邪祟。”
捉妖小队与百姓们的身影,在长街上汇成洪流。猪妖皮糙肉厚打起头阵,钉耙所过之处地砖迸裂;虎妖跃上屋顶,金瞳如探照灯扫视着暗巷,避免蛰伏的恶妖。
“周无亦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小无看向猫妖,猫妖顿时心领神会,蹿进了狭窄弄堂,利爪在墙上留下抓痕作为记号。
晨雾未散的码头边,老渔夫王三将渔网浸入混着雄黄粉的酒缸。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网绳,让每根麻丝都吸饱了黄褐色的酒液。
“俺闺女就是被这些畜生啄瞎了眼……”他咬着旱烟杆喃喃道,突然狠狠收紧网结,“这回,俺倒看你们能往哪儿飞。”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去,药铺的小学徒阿青趴在茶楼废墟上,手抖得几乎拉不开弓。
箭尖冒着青烟,歪歪斜斜扎进了鸦妖群中。
“中了!”他刚欢呼出声,就见中箭的鸦妖晃晃脑袋,猩红的眼珠又瞪了过来。
“怎么会?”少年脸色煞白,突然想起药师说过的话,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艾草灰,抹在了箭上,“对了,妖气可以用至阳之物来破……对。”
他的手指被弓弦勒出了血痕,细瘦的腕骨在晨光下绷得发白。他咬紧下唇,将艾草灰狠狠抹在箭头上,淡青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别怕,这次一定要……”少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劲。
弓弦再次拉满时,他闭上了眼睛。耳边忽然响起药师慈祥的声音:“孩子,艾草在我们民间流传着多年历史,能够庇佑人间,扫清晦气。”
记忆里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正将晒干的艾草捆成了束,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药柜,在老人银白的发梢上跳跃着。
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受伤的鸦妖正在啄食着粮铺门前的稻谷,每啄一口就发出得意的“嘎嘎”声,黑羽上还沾着昨日被咬伤孩童的血迹。
“嗖——”箭矢破空,惊得鸦妖猛地抬头。这次箭尖精准地扎进它的左翼,艾草灰遇血即燃,瞬间在它翅膀上烧出了焦黑痕迹。
旋即,它发出了刺耳的惨叫,疯狂扑打着受伤的翅膀。猩红的眼珠立刻锁定到了阿青身上,愤恨地拖着残翅朝他扑了去。
“你这畜生。”少年搭上第二支箭,可手抖得怎么也瞄不准。鸦妖的尖喙近在咫尺,他甚至闻到一股腐肉的腥臭。
“砰!”
一块青砖突然从侧面砸来,正好击中了鸦妖的脑袋。阿青转头看去,是粮铺老板的小女儿,平时经常缠着他要糖吃的小丫头。
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砖头。
“阿青哥哥,快射死它!”她带着哭腔喊道。
这一声惊醒了发愣的少年,他猛地拉开弓弦,箭尖几乎抵着鸦妖的咽喉。
“畜生,快去死吧!”
箭矢贯穿鸦妖脖颈的瞬间,滚烫的黑血溅在了他的脸上。阿青呆呆看着那具抽搐的妖尸,被小丫头扑了个满怀。
“太好了太好了!”小姑娘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衣襟上,“我就知道阿青哥最厉害了!”
粮铺老板跌跌撞撞跑来,一把将两个孩子搂住。周围渐渐聚拢的人群里,有人递来干净的帕子,有人往他手里塞过热腾腾的馒头。
阿青望着那一张张笑脸,突然发现,原来夺走生命的手,也可以用来守护这样的温暖。
少年抹了把脸,血迹在脸颊拉出长长的红痕。他弯下腰捡起弓,这次的手指,没有再抖。
“轰!”
街中突然冲出了一头丈余高的野猪妖,獠牙上还挂着半截染血的衣袖。十几个码头苦力立刻拉起草绳,老李头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一!二!”
麻绳瞬间绷成了笔直的线,野猪妖前蹄被绊的刹那,屠户张猛抡起烧红的铁钩扑了上去,钩尖“嗤”地扎进猪妖的厚皮,冒出了白烟。
“咱们这次绝对不能让它跑了,万一真跑了,还得去祸害多少人?快按住它!”卖豆腐的孙寡妇直接骑到了猪妖的背上,捡起石头就往它的天灵盖砸。
她的发髻散乱,脸上带着一抹伤痕,此刻却笑得狰狞:“让你吃我家的豆花!让你掀我的摊子!”每砸一下就有黑血溅在她月白的衫子上,像绽开的墨梅。
巷尾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方才还凶悍无比的猪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充血的眼珠里竟透出恐惧。
“难道它们还有同伙?”众人紧张回头,却见是三个孩童。他们把过年存的炮仗捆在了竹竿上,哆哆嗦嗦地往妖物鼻孔里捅着。
最小的那个鼻涕糊了满脸,点火的手却稳得出奇:“阿娘说,说妖怪最怕的就是爆竹……”
最终,猪妖瘫软不动,众人才发现彼此的模样有多么狼狈。老李头的草鞋只剩半只,阿青的衣袖被撕成了条状,孙寡妇的簪子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
不知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整条街都响起了劫后余生的哭笑。
王三把渔网甩上肩头,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走!去东市再逮几只下酒!”
他们虽无妖力,却能够想出各种法子。
而人,又如何?
“原来凡人也能这么厉害。”小猴子蹲在屋檐上看得目瞪口呆,本想去帮忙的心在期间起起落落,最终便是香蕉的坠下。
白昼降临,蛇妖被堵在米仓里。它刚要喷吐毒液,卖油郎先一步把火矛往地上一插,轰地燃起了一圈火墙。
白萧趁机俯冲而下,龙爪精准地扣住了蛇妖的七寸。
“结束了?”于云间喘着气问。
他雪白的衣袍早已染成了暗红,手臂上还挂着个死死搂着他脖子的小女娃。
这孩子父母失踪后,就再也不肯松开救命恩人了……
小无轻声道:“不,是刚开始。”
——街角的老槐树下,几个书生正围着景幽佳,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仔细记录着各类妖的特征与弱点。
“我或许可以试着打头阵。”一个瘦弱的书生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
“你这身板,还是专心记录为好。”另一个书生头也不抬地泼了一盆冷水。
第三个人点点头,笔锋未停:“我们只需将妖的弱点整理清楚,交给乡民们去应对。至于我们……”他顿了顿,“就在后方,替他们出谋划策。”
周无亦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腿侧,目光淡淡扫过三人,摇了摇头,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道长可是有何高见?”书生察觉到他的神色,抬头问道。
“我……”周无亦欲言又止。难道要问他们,除了纸上谈兵,还能做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桃木剑、铜钱剑、柳根、黑狗血、公鸡血,皆可驱邪,对魔亦有效。”
“原来如此!”书生眼前一亮,急忙提笔记下。
“小周。”独朽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你当道士多少年了?”
周无亦神色未变:“十二年。”
“十二年?!”
不止独朽惊住,连景幽佳和于云间也微微睁大了眼。周无亦不过二十三岁,若从十一岁便开始捉鬼,那他的童年……
“十一岁,已经算晚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师父六岁便入了道。”
“六岁?!”独朽声音再度拔高了几分,“六岁还是个娃娃,怎么……”
怎么拿得动剑?怎么面对那些狰狞的鬼物?
书生忍不住插话:“道长,您师父如此厉害,不知可否请他……”
“他死了。”周无亦打断道,声音依旧淡得像一缕烟,“捉鬼时,遭了算计。”
书生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了句:“……抱歉。”
树影婆娑,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轻轻叹息。
“无碍。”周无亦神色如常。恰在此时,墨月西脚步轻快地跑来,眼中闪着雀跃的光,“我姐姐回来了!”
“哦?”独朽挑眉望去。只见道未然身披赤红袈裟缓步而来,腕间佛珠流转着光泽。墨月离安静地跟在僧人身后,裙角绣着的银蝶在步履间若隐若现着。
“月西。”墨月离微微一笑,墨月西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那双熟悉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鼻尖一酸。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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