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如果这里还有空气的话)凝滞得如同固体,弥漫着一股古老、冰冷、仿佛能湮灭一切时间与生命气息的味道。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一种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像是某个沉睡巨兽的心跳,又像是宇宙终结时最后的余响。
我站在这片虚无空间的中央,身体依旧不受自己控制,如同一个被摆放在祭坛上的物品。紫色的左眼本能地试图解析周围的环境,反馈回来的却只有一片混沌与无法理解的、远超认知的能量结构。翠绿的右眼则只能被动地映照出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然后,我“感觉”到了它的注视。
那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渗透进这具躯壳的每一寸,直接压在我被囚禁的意识之上。那注视中不包含任何情绪——没有紫嬛的魅惑与恶意,没有疫医的冷漠与探究,也没有“屠夫”的狂暴与毁灭。那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如同法则本身般的“存在”的凝视。
渺小。
这是唯一充斥在我意识中的感受。在这注视下,无论是“陌阙”的挣扎,紫嬛的阴谋,疫医的改造,还是于鹤初的痛苦,都渺小得如同尘埃,毫无意义。
空间正前方的“黑暗”微微波动起来,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那涟漪中心,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难以描述形态的轮廓。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暗影与那些星云漩涡中的色彩交织而成的、一个不断变幻的投影。
没有具体的五官,没有明确的肢体。但我知道,那就是“注视”的源头。
那就是……“渊寂”。
三大执行官背后那疑似“火种过滤器”计划失控后产生的至高意志,这场末日危机的根源。
紫嬛的身影出现在我侧前方不远处,她收敛了平日里所有的慵懒与戏谑,微微低着头,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她手中的长烟斗不再闪烁,只是安静地垂着。
“伟大的渊寂,”她的声音不再娇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按照您的意志,‘容器’已准备就绪。”
她指的,自然是我。
“容器”……原来在这至高存在眼中,我连“傀儡”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容器”?
那模糊的投影微微“转动”,那无形的注视似乎更加集中地落在我身上。没有声音发出,但一段冰冷、直接、仿佛由规则本身构成的信息流,强行灌入了我的感知,也回荡在这片空间之中:
【“殇”之基石,“寂灭”之引,“火种”残响……有趣的融合。】
那信息流不带任何感**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它洞悉了我力量的每一个组成部分——属于殇域的根基,引向寂灭的异变,以及源自前文明“火种计划”的残留印记。
【筛选,即将进入终局。旧的必须彻底净化,新的方能于废墟中诞生。】
【“容器”,你的作用,将是引动“终焉洗礼”的钥匙。】
终焉洗礼?!这就是“渊寂”的最终目的?比虫潮、比腐蚀、比执行官们的毁灭更加彻底、更加终极的“净化”?
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即使在被层层禁锢的状态下,也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紫嬛的头垂得更低:“谨遵您的旨意。只是……‘容器’的意识残留尚有些许干扰,恐影响‘钥匙’的稳定性。疫医的调整虽有效,但未能根除。”
【无妨。】那信息流再次传来,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终焉”面前,一切个体意志皆为虚妄。当洗礼降临,残响自会消散。】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我,这一次,我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了紫嬛和疫医设下的所有禁锢,直接触碰到了我被囚禁在最深处的、属于“陌阙”的核心意识!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控制,更像是一种……俯瞰般的“检视”。
在这“检视”下,我所有的记忆、情感、挣扎、痛苦,都如同摊开的书页,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至高意志面前。于鹤初染血的脸庞,夜莺恳求的泪水,铁岩沉默的背影,青蔓依赖的眼神,玄苦大师消散的金光,“磐石”营地在烽火中摇曳的景象……一切我认为珍贵、不惜代价守护的东西,在这冰冷的“检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微不足道。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我。
在这等存在面前,我的反抗,我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确有不灭的执念……】那信息流似乎“停顿”了一瞬,【源于“守护”的定义……有趣的悖论……】
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细微现象,但随即,那兴趣便消失了。
【“钥匙”的形态,尚需最终校准。】信息流转向紫嬛,【带他去“归寂之井”,引动其体内“寂灭”本源,彻底熔炼“殇”之残响。完成后,“钥匙”方为完整。】
“归寂之井”?那是什么地方?熔炼“殇”之残响?是要将“陌阙”存在的最后痕迹,也彻底抹除吗?
紫嬛身体微微一颤,似乎对那个地方也充满了忌惮,但她立刻恭敬地回应:“是!”
那模糊的投影开始缓缓消散,如同融入背景的黑暗与星云之中。那笼罩一切的威压和注视,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
但在彻底消失前,一段最后的、仿佛预言般的信息流,烙印般刻入了我的感知:
【当“殇”与“噬”再度交织,当守护与毁灭抵达极致,“终焉洗礼”之门,便将开启。】
【“容器”……期待你的……表演。】
声音彻底消失了。
空间内再次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低沉的嗡鸣。
紫嬛似乎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她走到我身边,看着我这具僵立的身体,眼神复杂,既有完成任务的松懈,有一丝对“归寂之井”的畏惧,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妙的、对于即将被彻底熔炼的“陌阙”的……怜悯?
“听到了吗?小傀儡……”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往日的腔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伟大的渊寂都注意到了你那点可笑的执着……可惜,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挥动烟斗,操控着我的身体转身。
“‘归寂之井’……那可是连我都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不过,能作为开启‘终焉’的钥匙,也算是你这残缺生命……最高价值的体现了。”
“我们走吧,去完成你这最后的……‘升华’。”
我被她操控着,迈动步伐,走向这片虚无空间的深处。
内心,却不再仅仅是绝望。
渊寂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却也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一直被恐惧和混乱封锁的盒子。
“当‘殇’与‘噬’再度交织……”
于鹤初……
“当守护与毁灭抵达极致……”
“磐石”……大家……
“终焉洗礼之门,便将开启。”
我,是钥匙。
一把即将被彻底熔炼、失去自我、用来开启毁灭之门的钥匙。
但是……
如果钥匙本身,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拒绝开启呢?
如果这“殇”之残响,这被它视为需要熔炼的“悖论”,这源于“守护”的不灭执念……在最终熔炼的火焰中,不是消散,而是……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呢?
被禁锢的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属于陌阙的星火,在渊寂那绝对冰冷的“检视”下未曾熄灭,此刻,反而在极致的绝望与压迫中,凝聚起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紫嬛以为带我去的是熔炼的终点。
或许那也将是……我唯一能进行反抗的起点。
归寂之井……
就让我去看看,那究竟是我的坟墓,还是……我向这所谓的“终焉”,刺出的最后一把……属于“殇”的匕首。
我感受着体内那被疫医调整得更加“完美”、也更加冰冷的寂灭腐化之力,左眼的紫色瞳孔倒映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于鹤初,这一次,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但在我彻底消失之前……
我绝不会,如你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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