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陌阙,我好疼

布料下,他肌肉的线条依旧虬结坚硬,但那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戾气,确实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混蛋,也有这样的时候。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粗重交错的呼吸。月光冰冷,将满地狼藉——碎裂的桌椅、撕裂的铺盖、墙上深刻的抓痕——照得如同鬼蜮。而我们,就是蜷缩在这片废墟中心,两个同样残破不堪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肩头的重量又沉了几分,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带着沉睡后的轻微鼾声。他竟然……就这样靠着我睡着了?

我试图稍微动一下发麻的肩膀,他立刻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一声,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脑袋在我颈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再次沉沉睡去。

“……”我彻底放弃了挪动的念头。

也好。

睡着了,总比清醒着发疯强。

只是苦了我。半边身子被他压得血液不通,另一只手还被他攥着,掌心相贴的地方,他过高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烫得我心慌。那粗糙树皮袋子硌在我腿侧,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到底在北边遇到了什么?紫嬛的手段竟然能将他逼到这种地步?那些蠕动的紫色纹路……

我低头,借着月光仔细看他裸露手臂上的痕迹。那暗紫色的纹路像是活物,虽然不再剧烈蠕动,却依旧如同蛛网般深深烙印在他的皮肤之下,甚至隐隐向着更深处蔓延。它们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能量,不断与他体内“寂噬领域”的力量冲突、纠缠。

这不仅仅是外伤或者能量侵蚀,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或者精神烙印。

我的心沉了下去。普通的药物和能量疏导,恐怕难以根除。难怪他会失控至此。

就在我凝神观察时,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能量流动,再次从我与他紧握的手掌间传来。

我猛地一颤。

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支撑或反哺,这一次,那能量流更加细微,更加……小心翼翼。它像一条冰冷的、带着吞噬特性的小蛇,悄然探入我的经脉,目标明确地——直奔我右耳垂上那几乎碎裂的挂饰,以及左眼窝深处那持续不断的酸胀源头!

他在睡梦中,依旧无意识地,试图用他那霸道而危险的力量,来“修复”我的伤?!

这个疯子!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力量现在有多不稳定吗?夹杂着那些紫色的腐化能量,这样贸然探入我近乎崩溃的殇域核心,一个不慎,可能就是两人一起玩完!

我想立刻抽回手,打断这危险的行为。

但就在我动念的瞬间,那丝能量流仿佛感知到了我的抗拒,猛地停顿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迟疑?然后,它不再试图深入我的殇域核心,而是像之前那样,化作温和的暖流,开始缓慢地浸润我干涸的经脉,滋养着那些因为力量过度透支而出现的细微裂痕。

它绕开了我最脆弱的地方,只是单纯地……为我补充着消耗的元气。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那带着他独特气息的暖流在体内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冰冷的四肢似乎回暖了些许,连左眼那深沉的酸胀感,都奇异地减轻了一分。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还是……他即使在意识不清的睡梦里,也记得要控制力道,怕真的伤到我?

我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苍白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戾气,竟透出几分难得的……安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绵密而陌生的酸软。

我终究没有再试图挣脱。

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任由那细微的能量流如同溪水般缓缓滋养着我残破的身体。另一只拍抚他后背的手,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是虚虚地搭在他汗湿的衣料上。

月光偏移,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角落里,那只小麻雀不知何时醒了,在草笼里轻轻跳动了一下,黑豆似的眼睛望着我们这边,发出细微的“啾”声,像是在困惑,又像是在确认。

于鹤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依稀是:“……别吵……小雀……”

声音很轻,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却像一片羽毛,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闭上仅剩的右眼,将额头轻轻抵在他散乱着碎发的头顶,嗅着他发间混合着血腥、汗水和独属于他的、危险又让人安心的气息。

算了。

就这样吧。

债多不愁。

至少,此刻,疼痛似乎远离了我们。

至少,这个火炉,还在燃烧。

我靠着他,他也靠着我。

在这漫长而冰冷的末日黑夜里,我们这两个格格不入、矛盾重重的存在,竟以这样一种荒谬而脆弱的姿态,暂时寻到了一份诡异的平衡与……依靠。

至于明天醒来,是该跟他算私自离开的账,还是逼问他北边的遭遇,或是研究他体内那该死的紫色纹路……

都等天亮了再说吧。

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他生命的搏动,意识也渐渐模糊,沉入了并不安稳、却难得没有剧痛打扰的睡眠。

我又被一阵细微的、刻意压低的抽气声唤醒的。像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又强忍着不愿出声。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右眼适应着从门帘缝隙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晨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于鹤初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他压抑的呼吸轻轻滚动。我依旧被他圈在怀里,姿势与入睡前别无二致,半边身子都被他熨帖得发热,甚至有些汗湿。

他醒了。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不再是沉睡时的松弛,也不是昨夜那种失控的颤抖,而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带着点僵硬的状态。

然后,那抽气声又来了,比刚才更清晰一点,带着点气音,黏黏糊糊地飘进我耳朵里:

“……疼……”

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微弱,与他平日那副吼得虫族都要退避三舍的嗓门截然不同。但这声音里夹带着的那点若有若无的、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调子,却像根细小的钩子,精准地挠了我一下。

我没动,连呼吸频率都没变,想看看这混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我没反应,他搂在我腰后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脑袋在我颈窝里又蹭了蹭,发丝搔得我皮肤发痒。然后,那带着滚烫气息的、刻意放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几乎贴着我耳朵:

“……陌阙……好疼……”

语调拖得有点长,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眼皮跳了一下。

装。接着装。

昨天夜里是谁一副要毁天灭地、六亲不认的疯样?现在知道喊疼了?还喊得这么……这么……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故意把呼吸放得更沉缓,仿佛还在熟睡。

果然,我这番“毫无反应”似乎让他有些着急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他那只一直与我交握的手(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握回来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试探意味地,在我掌心勾了勾。

像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

痒痒的。

“……真的疼……”他又追加了一句,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那点委屈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浑身都疼……那些紫色的鬼东西……好像还在往里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额头往我肩胛骨上抵,动作间带着点依赖,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混蛋……为了博取同情,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我忍无可忍,终于掀开眼皮,偏过头,仅剩的右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显然没料到我突然“醒”了,血红的右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立刻就被一层更厚的、水汪汪的(我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委屈覆盖了。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配合着那刻意蹙起的眉头和微微抿起的嘴角,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脆弱易碎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清楚地记得他徒手撕碎虫族、硬抗“屠夫”的凶悍,差点就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

“哪儿疼?”我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那只布满暗紫色纹路的手臂往我眼前凑,语气那叫一个哀怨:“这儿……还有背上,腿上……好像骨头缝里都在疼……”他说着,还配合地吸了吸鼻子,眼神湿漉漉地望着我,“比被‘屠夫’砍一刀还难受……”

我看着他手臂上那些虽然依旧狰狞、但明显比昨夜安静了许多的紫色纹路,又看了看他这副“求抚摸、求安慰”的大型犬姿态,心里那点因他昨夜失控而产生的后怕和担忧,彻底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取代。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不是去碰他示弱的手臂,而是直接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那个依旧微微闪烁的诡异符文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咚”的一声轻响。

于鹤初:“???”

他彻底愣住了,那双假装委屈的眼睛瞬间瞪圆,里面的可怜相碎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全然的错愕和一丝被拆穿的恼羞。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火,但大概想起自己还在“装可怜”的人设里,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吼叫咽了回去,表情扭曲了一下,看起来滑稽极了。

“还装?”我挑眉,看着他这副吃瘪的样子,心里莫名舒畅了些,“于大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他脸上瞬间涨红(虽然因为失血看起来并不明显),血红的右眼气呼呼地瞪着我,那点伪装出来的脆弱彻底消失,变回了那个熟悉的、一点就炸的于鹤初。

“谁装了!老子就是疼!”他梗着脖子,试图挽回一点气势,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疼就去找夜莺拿药,或者让青蔓用藤蔓给你看看。”我作势要推开他起身,“跟我喊有什么用。”

“不准走!”他立刻收紧手臂,把我重新箍回怀里,力道大得惊人,刚才那副“虚弱”模样荡然无存。他把脸埋在我肩膀上,闷声闷气地,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蛮横:“……你比药管用!”

“……”

所以绕了一圈,还是想拿我当人形镇痛剂?

我看着他把头埋在我颈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可疑红晕的侧脸,心里那点无奈又涌了上来。

这个笨蛋。

连装可怜都装得这么漏洞百出。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再推开他。抬起手,这次没有弹他额头,而是用指腹,轻轻按在了他手臂上一道颜色最深的紫色纹路上。

指尖下的皮肤滚烫,那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传递出一种阴冷黏腻的不适感。

于鹤初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我调动起一丝微弱的殇域之力,混合着他留在我体内的那点能量残余,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纹路。

不是强行驱散——我现在的力量也做不到。而是像之前他对我做的那样,尝试着去“感知”,去“安抚”那纹路中蕴含的暴戾和痛苦。

过程很缓慢,我的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右耳垂的挂饰传来隐隐的刺痛。

但于鹤初紧绷的身体,却在我的动作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他不再嘟囔着喊疼,只是安静地靠着我,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过了许久,我才收回手,疲惫地靠回他怀里。

“下次再私自跑去危险的地方,”我闭着眼,声音带着倦意,却不容置疑,“就别指望我再管你。”

头顶传来他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得意意味的哼唧。

“知道了,小雀长官。”他手臂收得更紧,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欠揍的调调,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了门帘,将房间里映亮。角落里,那只麻雀欢快地蹦跶着,发出清脆的啾鸣。

新的一天开始了。

混乱,危险,却又因为身边这个别扭的、连装可怜都漏洞百出的混蛋,而显得……不那么难熬。

我靠在他依旧滚烫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傻瓜。

可怜的小麻雀,被青蔓拿走养了

或许我可以写一篇《麻雀旅行记》[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陌阙,我好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你的大师兄

太过分了二师兄

掌御星辰

过天门

错认龙傲天老公怎么办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无序纪元
连载中浪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