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两张桌子上，瓜子花生水果摆放整齐。
老太太今日一头白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杨秀给买的簇新的紫红色绣花袄子，衬得人都富态了不少。
左右手是两个年迈的儿子儿媳。再往下就是秦文正三兄弟，并秦家长孙大柱子。此时孙子重孙还没落座，就只两个儿子儿媳陪着。
陈秀莲打量着老太太的新衣裳道：“妈好些年没穿新衣服了吧，这瞧着就是好料子。要么说人还是要赚钱呢，一有钱连弟妹都大方了，……”
老太太笑呵呵道：“秀儿买的，我也不懂好不好的，都是孩子们一片心意。”
“哦，原来是文礼两口子买的。怪不得人说谁养的孩子孝顺谁呢，老太太你没白养文礼一场啊，这就享上福了……”陈秀莲阴阳怪气道。
老太太一时嘴角都僵了，咋好好地又说这茬，她无助的看向胡玉凤。
胡玉凤很是无语，有些人就是贱，你越搭理她越可劲的蹦跶。
哼，你自家锅底擦干净了吗，就干来老娘面前蹦跶！
“嫂子说的对啊，我看你今儿穿的是文庆媳妇儿给买的那身吧？要么说谁养的媳妇儿孝顺谁呢，你看你主动出手赶了雪琴，又多方周旋让她进门，谁家婆婆能做到这一步啊，这孩子一进门可不就孝顺你？”
陈秀莲……
她气红了脸，还不好反驳，只好闷闷闭嘴。
*
院子里，秦文礼正在大门口迎接。
见秦文庆一家过来，忙往屋里让：
“文庆过来了，快进去……”刘荣他也没见几面，此刻笑了笑，招呼秦玲道：“玲玲把馍馍给二叔，你姐姐们都过来了，去找他们玩吧。”
秦玲小心翼翼看了刘荣一眼，见那人暗暗瞪了她一眼，赶紧低下头小声道：“不用了二叔，我提着吧。”
秦文礼心里生气，再怎么说秦玲也是他秦家的孩子，当着他面都敢这样，可见这孩子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看了眼秦文庆，却见他像是没瞧见也没听见，脚下一步没停。
他暗骂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刘荣一进屋，就见屋里不对劲，没有欢声笑语不说，空气都厚重沉闷。
她笑着道：“二婶，二叔，奶奶，我过来的迟了……”
“不迟不迟。你嫂子她们还没做好呢。刚还和你妈说你呢，瞧你多孝顺，买的这衣裳真衬你妈。”
刘荣笑笑：“这是应该的，我去帮我嫂子他们？”
“你坐着陪你妈说说话，我去看看，估计差不多了……”
胡玉凤率先起身出去。
*
厨房里，杨秀正挥舞着铲子炒菜，李兰花拿着抹布擦碟沿上的油，从家里端过来难免会撒出来，就这么上去也不好看。
见胡玉凤进来，她就问道：“二婶，人都齐了吗?”
“齐了，你们收拾好了的话我就叫文礼端菜。”
“行，妈你叫吧，我最后一个一炒就完了。”杨秀接话道。
李兰花挤眉弄眼：“文庆媳妇儿，来了吗？”
胡玉凤点头。
李兰花有些发愁，到时候她们一桌，倩倩可千万不要给人家甩脸子。
暗暗担心，但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毕竟大年夜嘛，愁眉苦脸的给自家婆婆看见，又少不了一顿叨叨。
几人快手快脚把菜端了过去，又关上厨房门，全部到堂屋里，这就正式开饭了。
在宣布开饭之前，还有一项重要的议程：拜年。
先是老兄弟给老太太拜，再是三兄弟给长辈拜，最后是秦柱几个拜年。
年年都是这么个流程，也没出过什么岔子，所以谁也没想到秦家大年夜的第一场风波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你姓王又不姓秦，凭什么跟着我拜？”
秦柱眼见爸爸拜完年起身，就准备带着秦树跪拜，结果一转头发现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王强。秦柱瞬间就怒了，你又不姓秦，凭什么拜我秦家长辈？
王强也才五岁，本来跟着妈妈在姑父家生活，他就有些郁郁不乐。
妈妈说姑父是他的爸爸，他不明白他明明有自己的爸爸，为什么要叫姑父爸爸。妈妈说这家的爷爷奶奶以后是他爷爷奶奶，可那分明不是他爷爷，他爷爷才不会背着妈妈叫他“小杂种”还偷偷瞪他。
他想找哥哥妹妹，他妈就骂他没出息。他想找玲玲姐玩，他妈就说那是个贱丫头要干活。他只能一个人在不熟悉的院子玩泥巴。
今儿来陌生人家过年，这些人本就没几个他熟悉的，妈妈还让他跟着这个哥哥拜年。
本来就懵懵懂懂的，这会被秦柱这么大声责问，他吓得顿时就瘪了嘴。
刘荣也黑了脸，一把拉过儿子抱在怀里哄着。
屋里众人都很尴尬，一时没人敢接话。
还是秦文正回过神，脸色阴沉地瞪着秦柱：“你混说什么呢，强强进了咱秦家，那就是秦家的孩子，就是你的兄弟。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满嘴胡说八道。”
秦柱瞬间脸色通红，这还是爸爸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他转头去看妈妈，见李兰花也不赞同地看着他。他只好压下心中委屈，闭上嘴磕头，心里却暗暗给王强记下一笔。
就当众人以为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结果拜到秦文庆两口子这儿，秦柱死活不愿意给刘荣磕头。
秦柱带头拒绝，秦树也就跟着有学有样，振振有词道：“她才不是我三婶，我不拜……”
尴尬的秦文礼一把抄起小儿子就往门外走。
刘荣再好的涵养也待不下去了，瞪了一眼秦文庆道：“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他三婶，孩子不懂事儿，你别……”杨秀赶紧上前打圆场。
刘荣裂开个难看的笑容：“二嫂，我没和孩子计较，我胃疼，先回去炕上趴会儿。”
说着拉着王强就快步离开。
秦文庆这才板着脸抬眼看着秦文正：“大哥，今儿柱子这话我不信没人教。刘荣才刚进门这是干啥呀，见不得我娶媳妇儿还是舍不得那王雪琴？你们大人有啥不满冲着我来……”
秦文正气得脸色黑青，手指发抖指着秦文庆：“我秦文正要教孩子说这些我天打……”
“大哥，胡说啥呢，大过年的……”秦文礼上前一把捂住秦文正的嘴。
转头对秦文庆道：“文庆，你生气我理解，可咱们兄弟几个谁还不知道谁。小孩子就爱胡说八道，你还当真了？我刚已经打过小树了，明儿领他去给你媳妇儿赔情道歉，别为了这个事儿伤了弟兄们情分。”
“二哥，你也别打小树了，他才几岁知道个啥！就是这个事儿闹得，我心里憋得慌，以后咋过日子吗?”秦文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看着很是苦恼。
“都是孩子们瞎胡闹，你媳妇也不是那小气人，过去了就好了。这样，我让你嫂子端几个菜送过去陪陪……”
杨秀想踹秦文礼一脚，你咋不去呢？转念一想，这情况他去就更说不清了。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自家孩子瞎说话。
“别劳烦我嫂子了，你们吃吧，我回去看看……”秦文庆作势要往外走。
秦文礼赶紧拦住他道：“提几个菜回去，都没吃饭呢，大过年的难道让媳妇儿跟你饿肚子？”一边给杨秀使眼色。
杨秀利索起身拿来盘子捡了几个肉菜放进去，秦文礼接过去塞给秦文庆道：“那我们就先不过去了，你好好跟弟妹说说，都是自家子侄，有气把这几个孩子打一顿，千万别气着自己……”
秦文庆勉强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秦文礼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进来。
一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上首的老人们还被这一出又一出的闹剧弄得没回过神。
下首李兰花母女满心替秦柱担忧，还不知道回家以后秦文正要咋收拾呢。
秦钰拉着秦玲颤抖的手要一下一下摸着。秦柱此刻也意识到闯祸了，低垂着头站在一边。
秦文正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神色莫名。
秦文礼温声道：“大哥，先吃饭吧，一切饭后再说。”
秦文正抬头看懂了弟弟眼里的深意，也点头道：“嗯，先吃饭，奶，爹，二伯，你们动筷子……”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儿子，叹口气道：
“行了，你也过来吃，就是要打你也得你吃饱了不是？”
秦柱挪到凳子上坐下。
李兰花和杨秀也领着几个女孩子开席。
“文正，你那三轮多少钱？”胡玉凤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没话找话道。
“我想着老叫你也不是个事儿，看能不能攒钱给文礼也买一个……”
这话一出，陈秀莲豁然抬头，阴阳怪气道：
“哎呀，他二婶还说你没发财，那三轮可得好几千呢，你说你赚钱了也不知道带带文正两口子……”
味同嚼蜡的秦文正和李兰花：……
“这可是你同意的啊，正好年过了我就准备让兰花来帮我呢，我还怕你嫌我使唤兰花呢……”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人不……”陈秀莲不自在道。
被她这一打岔，屋里氛围稍稍松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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