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起沙子，还有被随地丢弃的塑料袋子，在大批商队离开之后，这里显得十分寂静，闻逐华皱起眉头来，他的感受实在不好，就像是小时候看到过的美国西部电影，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中，要提防的不仅仅是残酷的天气，还有隐匿在黄沙之后的人。
“林子里有人，”连潮升出声提醒道，甚至不用他说，林子里的人也没有打算隐藏，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满是泥泞，身材及其干瘦，双颊向内凹陷，这些男女死死盯着落单的二人，身上并不多的肌肉紧绷着，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连潮升有些被骇住了，他低声道：“他们马上要过来了，怎么办？”他的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闻逐华按上他的手，帮助他把枪套亮了出来，又抽出自己身上的刀，边安抚道：“没事，这些都是难民，看到我们有武器不敢过来。看来晚上要警惕些。”
果然如闻逐华所说，难民们见到二人亮出枪来，停下了脚步，像是草原上见到狮子的鬣狗群，他们的眼睛仍然贪婪地盯着二人背后的包裹，但是物资和小命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二人顺利地通过了村口的平坦地带，闻逐华感受到脚下的路已经呈现往上的坡度，随之而来的是体力的大量消耗，尤其是在高温下，他掏出地图，边寻找接下去的水源地，连潮升则帮他放风。
最近的水源地在山崖断口处形成的小水洼，这还是亲兵给他画出来的，想来是没有错的，闻逐华担心地却是，水源总是会吸引人群，即使是如此隐蔽的水源，他也并不能保证是安全的。
“太阳落山之前要走到这里，”闻逐华在地图上以食指潇洒一滑，指向水源地，虽然这张地图十分简陋，几乎只标注了几个重要的水源地，还有严禁前往的地方，连潮升还是毫不犹豫地听从了闻逐华的指令。
在进入高地地区后，志明小道开阔起来，几乎没有北上的难民愿意在这里逗留，只因为这里十分地荒芜，且缺少遮蔽地方，落单的人群在这里简直是活靶子，只能沦为被劫掠的对象，或是被活活晒死。
路过的商队或是护卫，也只会远远地观察同为过路人的队伍，他们不会对彼此有任何好奇，遥远地保持距离就是双方最好的善意。
闻逐华已经看到数小队北上的商队从远处经过了，他们的包裹都盖上了隐蔽的灰布，守卫则盯着奇怪打扮的两人，直到远去后，二人才继续出发。
“我脚上起水泡了，”连潮升叫苦道，闻逐华也是，他几乎没有在这种高地上行走过，同样感受到脚上像是摆了秤砣，不过就快到了，到了水源地，他们灌装后再找个安全地方休息，今天就算过去。
啊！
闻逐华瞬间和连潮升对视，这声惨叫声让他们瞬间警觉起来，声源处显然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闻逐华的心不断向下沉，在他的预估里，能够不遇到任何人就灌满水壶自然是最好的，如果绕过这里，前往下一个水源地，那么他们面对的风险就太大了——断水在如此炎热的地方简直是找死。
“我们去看看？”连潮升提议道，他已经把枪抽了出来，只等闻逐华一声令下。
闻逐华看着他的反应还有些欣慰，这小子已经从愣头青变成了一个可靠的战士，可以把后背托付给他。
“走！”闻逐华边走边快速道：“按照地势来说我们会在高处，敌人肯定是在水源低处的，先看好有多少人，人少的话直接解决掉他们，其他的看我指令。”
二人小心地在林子里穿行，这里稀疏的树木已经足够掩盖他们的踪迹，尤其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昏暗的树林影影绰绰的。
水洼已经染上了血，马匹嘶鸣着想摆脱身上的枷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血顺着地面淌到小水潭里，旁边的树上绑着个人，他的脸上满是惊恐表情，身上的伤口让他不住嘶嘶呼气。
旁边或站着或蹲着四个人，闻逐华仔细看了，发现他们身上都有武器在腰间背后别着，为首那人正用一把刀别着人质，贴近着问些什么。
闻逐华和连潮升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心，他捏紧手中的枪，以二敌四闻逐华有把握，但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匪帮的所有人手。
在这片地方，匪帮都是以小规模团体出动的，闻逐华考虑了会，直到又一声惨叫声，他终于下定决心，用手肘碰了碰连潮升，示意他一起行动，同时快速而轻声道：“左边那两个归你，不要犹豫！”
二人如同昏暗处的毒蛇缓慢前行，发出轻微而不引人注意的，树叶摩擦衣物的声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上，树林里的乌鸦叫声传得远远地。
“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老二割下来下酒，你应该不想知道那种感觉，”匪徒首领笑着道，他脸上的刀疤十分狰狞，倒下架着的作商人打扮的人质因为流血过多，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有气无力道：“我真不知道，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老四，给他点‘甜头’尝尝，”首领烦躁地吐了口唾沫到商人脸上，慢慢走到一边的树干位置坐下休息，被称为老四的男人则从腰带位置掏出了些白色的粉末，从商人伤口的位置一路往下撒着，直到地面。
他用捻着粉末的三指放进嘴里，嘟囔道：“白糖这种好东西，用给你可是浪费了。到时候可不要尿裤子，哈哈……”
他的笑声感染了其他匪徒，一群人皆为今天的收获笑了起来，另外两人扑到了散落在地面的货物，用刀子割破包布，眼神里满是贪婪。
嘣！
啪啪啪！
一下巨大的枪响声后，紧接着连续三下点射，地上趴着的一人子弹入脑血花四溅，已经没了气，另外的三人已经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避让间，仍然被打中了四肢或者非要害处，匪首大喊道蹲下，又往旁边一滚，热血上脑一瞬间，他几乎没有察觉到一把短刃从黑暗处伸来，他好像是自己撞上去一般地，进入了毒蛇的捕猎范围。
匪首的眼睛猛然睁大，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右手勒住他的脖子，血从胸口处流出来了，他的气力迅速流失，更无力发出呼救声，慢慢地，他再无力挣扎，身体软了下去。
另外两人已经拖着伤口跑了，连潮升跟了上去，闻逐华冷眼看着地上的匪首，正瞪眼不甘地看他，他附身又补了一刀，四处观察下，走到了被绑起来的商人身边。
商人侧头看他，并保不准闻逐华是什么人，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低声道：“救救我……救我……求求你！”一小条黑色的河流从地上蔓延到树上，商人恐惧地看着蚂蚁爬了上来，并在他的伤口附近打转。
“你是谁，去哪里，做什么？”闻逐华简单道，他并不相信这人，不过有个更好的向导于他们是有好处的，这人的回答会让他下定决定。
“我叫卡扎，做生意的，去南邦卖货……”卡扎低喘着，他的肤色呈现黄黑色，镶着颗金牙，五官平平无奇，带着商人喜欢的白灰色兜帽，此时兜帽上都是血点子。
“刚才他们让你交出什么？”闻逐华并不太相信他，匪徒显然在盘问这商人，而不是按照他们的一贯做法，杀完抢完了事，因为他们也害怕官方巡逻队和其他更大的匪团来黑吃黑。
卡扎一阵沉默，闻逐华也不理他，径直在地上搜寻物资，直到蚂蚁开始啃食血肉，令卡扎发出不明显的低呼声音。
连潮升回来了，对闻逐华道：“都干掉了，”他看向树上绑着的商人，又看看闻逐华，便帮他搜集物资，还跑到树林里，把受惊跑掉的两匹马带了回来。
“不救他吗，看着快死了，”连潮升小声道，他看着闻逐华把行李顺手放上马车，又准备挖个简单的坑来埋死去的护卫们，便上前搭把手，闻逐华只是道：“他不老实。”
连潮升便跑到商人面前劝道：“有什么秘密你也要保住小命才有的说，是不是？”蚂蚁已经聚集成一小团黑色，这让连潮升头皮发麻，但是又不敢出手帮他，怕惹得闻逐华不快。
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休息，听到了很小一声：“在行李里有好几本书，有一本里面有夹层，夹层里有封信。”
连潮升赶忙和闻逐华说了，闻逐华便将手里的短铲子一丢，吩咐道：“你去把信找出来，”他几步走到树边，将水往伤口上一罐，又抽出腰带间的细竹筒，捏住商人的嘴，把药粉灌了进去，给他喝了几口水，抽短刃将绳子劈开。
卡扎软倒下来，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喉咙到食道，并蔓延向全身，原本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发冷的身体好多了，他又见面前这冷眼看着他，嘴角向下看着并不开心的少年道：“忍着点。可以叫我闻。”他利落地把药贴贴到卡扎的伤口处，让他痛的大叫出来，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
待卡扎明显好了，闻逐华便让他到篝火旁边坐着，好恢复体力，走到连潮升身边，见他已经找出信来，只是还没看，便低声道：“怎么没看？”
“在等你，”连潮升很自然地道。
闻逐华微笑了下，坐了下来，他用很小的声音道：“先打开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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