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一颗石子被投入池塘,泛起涟漪,荷花随着夏风的到来微微颤动。
“唉。”乌芽捧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趴在池塘边。
刚来定西王府的时候,她看什么都新奇有趣,包括面前的荷花。
不远就是大漠,定西王府要养这一池的荷花可谓不易,每日都有侍女定时定点地来照看,因而要格外金贵漂亮。惹得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的乌芽比照看的侍女来得都勤快。
然而接连看了几日,再好看也腻歪了。现下她是无处可去,只能来看荷花。
“乌芽姐姐,你无聊了吗?”
何盈水趴在她旁边看着她。
乌芽:“一直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也没事情可干,不会无聊吗?”
何盈水想了想以前的日子,摇了摇头:“不会,我以前都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宴会请帖也不是什么节日,父亲轻易不会让我出门。”
“这样么……”
乌芽翻过身,面对着午间刺眼的阳光。
她说:“这个日头很好,适合晒药草——如果我娘还在,我现在应该在院子晒药草然后去吃饭、捡柴。”
可是。
乌芽有点难过地从小门望去,那里有数不尽的医者装扮的人进进出出。
在定西王府的日子她好像只用顾着吃。
“我也会医呀,为什么不叫我去呢?”
乌芽问何盈水,何盈水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何盈水想说女孩子不大应该抛头露面。可是乌芽好特别,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她以为她不能去是因为王爷不信她的医术,可真正的阻碍却是她女子的身份。
“姐姐你若是能想法子缓解了城里的疫病,王爷肯定就会叫你去商议了,他们只是还不大信你。”何盈水还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乌芽认同地点点头,她来到凉州城便是为了疫病为了娘亲未竟之愿,怎么能在这儿干坐着?
她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乌芽握住腰侧的香囊。
在临沙镇,自镇里的百姓挂上香囊后,镇上的疫病便缓解许多。这个香囊驱蚊避虫,应当也不受那飞蚁喜欢。
当夜,乌芽偷偷出了院子,顺着光找到了定西王的书房。
里面似乎有动静。
“阿怀,你说发现病源是飞蚁,可是如今城中蚊虫混杂你我又未曾见过那飞蚁,怎么好找?”
“并非是我发现,是乌芽——既然找不到,如今只好铤而走险,养一只出来了。”
“这怎么可以!伤了人怎么办?况且你身份贵重,若在我这儿出了岔子我怎么与端王与陛下交代?!”
什么意思?文玉不是说他只是富商吗?又跟陛下跟端王有什么关系?
“我知晓,但百姓为重,我会看顾好自己。”
……
“阿怀你总这样,这让我怎么好办?若我劝你不要参与此事你定然不肯……若有什么可防飞蚁近身的东西便好了。”
乌芽推开门。
“我有办法!”
常怀与定西王纷纷回头。
乌芽站在书房门口,手中握着一个香囊,重复道:“我有办法!“
常怀问:“你怎么来了?”
乌芽道:“我为何不能来?我也会医术!我来凉州城就是为了这疫病!这香囊有驱赶飞蚁的功效,我可以献上但有个要求——我要出府治病!”
常怀狠狠拧着眉:“你疯了?我给你找了整个凉州城最安全的地方呆着,你非要往火坑里跑?!”
乌芽怼他:“你又没问过我!我愿意往火坑里跳又如何?”
乌芽气鼓鼓地想,文玉肯定又有什么骗了她,她才不给他好脸色呢!
常怀噎了噎:“你!”
“哼!”乌芽别过脑袋不去看他那糟糕的脸色。
常怀气得磨了磨牙,感觉自己一片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
“我懒得管你!”
定西王只是看着他们孩子吵架,久久才笑道:“好个奇怪丫头!她与你相像,阿怀。可以一试,若香囊有用,我便允了!”
“像什么像。”常怀嘟囔道。
只是,城中医师研究数月也不过拖着病人几日苟活,乌芽一来便明了源头,又献上可驱飞蚁的香囊。
“那你跟我回府,怕了可别找我!”
“略略略——”乌芽冲常怀扮了个鬼脸,“我才不怕,你净小瞧我!”
“今晚你还是睡这。”常怀将乌芽送回到琼芳园。
他本打算让乌芽先在定西王府过一夜,可没想到乌芽非要跟他回来。
“你不要你盈水小妹了?你就这么着急?”
“她早早知道了!我才不会骗她不会瞒她!”乌芽跟吃了枪药似的,满肚子气撒在常怀身上,“我既然把盈水当朋友,我就只会真心待她!”
常怀扶额叹息,他这会正忧心疫病的事情没有听出乌芽的意思,只是想遇到个这么难缠的怎么办?
认命了。
“丫鬟你应当熟悉,若是缺了什么她们办不明白的,来找我,知道吗?”常怀叮嘱道,他可不能跟这差了他两三岁的孩子怄气。
乌芽扣着门框,不说话。
“听到没有?还生气?”
常怀搞不明白这些个少女心思。他纳闷:怎么还气呢?他都不气了。
“……你是不是又骗我了?”乌芽低着头。
她在等常怀自己告诉她,可是常怀看起来好像不在意这件事。
乌芽有点委屈。
其实常怀根本不把她当朋友吧。
“嗯?”常怀一愣,骗什么?
……
他略一思索,好像真骗了这傻姑娘,还挺多次。
但是他怎么好说?在长京时父母便耳提面命让他在外谨慎,不要拿身份做些不着调的事情,也不要让别人拿他身份去做事。景国疆域辽阔,他少说也走了有三分之二,留下的假身份千儿八百,都是保命符。
现在的乌芽是个率真耿直的傻姑娘,可未来呢?未来她若是借着他的名头做什么呢?
“抱歉。“
常怀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可最后还是落回身侧,“乌芽,其实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乌芽听他说完,眼眶悄悄红了一圈,幸好小麦色的肌肤让这抹淡红不至于那么清晰。
她吸吸鼻子,“我知道了。”
门被猛地甩上。
常怀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屋子的烛火被吹灭。他轻叹了口气,离开了琼芳园。
“世子,夜深风凉。”守候在侧的府里管家上前想为他披上袍子。
常怀摆摆手:“这几日你多看照乌芽,那些个丫鬟也敲打敲打。我不常在此处管理不到,难免有些嘴碎的。”
管家是定西王批下来的王府亲信,常怀信得过。
“军符我已按照陛下的指示交与王爷,待疫病好转不日便会启程,届时她要是喜欢这院子,让她住着也未尝不可。”
这原本不大合规矩,只是凉州城乃边陲小城,人口稀少,也有女子外出谋生,因而民风较之长京更为淳朴开放。加上有定西王相护,便也不是不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管家应道:“是。”
辗转一夜过去,东方既白。琼芳园前立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影,迷迷糊糊起来的小丫鬟被吓得清醒了。
“世世世子!”她来这宅子已有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对上这位大名鼎鼎的端王世子,连忙福了福身,“世子日安。”
“嘘——”
常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问:“你去做什么?”
常怀天潢贵胄养尊处优,白皙如玉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光,长眉飞扬,身姿如竹,通身气质如玉,丰神俊秀,朗然如明珠照人,正是时下最受姑娘们喜欢的少年郎模样。
丫鬟一时看的呆住。
“怎么不说话?”常怀挑了挑眉,嗓音清冽,尾音上扬带着漫不经心的疑惑。
“啊!奴婢……奴婢是要去叫醒乌芽姑娘!”小丫鬟红着脸不敢看他,“时辰要晚了奴婢先告退了!”
小丫鬟飞快说完这句话,脚下生烟忙不迭跑了。
“哎!”常怀招手叫她也不见停,只得扬起声道,“乌芽起了记得来跟我说一声啊!”
他无奈。
定西王早间传话让常怀带着乌芽一块儿去医馆,可他昨晚刚与乌芽闹了个不愉快怎么好意思?于是在琼芳园前徘徊许久,一只脚踏进门槛又缩了回来。这会好不容易逮着个丫鬟,见了他却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我有这么吓人吗?”
常怀摸了摸自己的脸,凑到一旁的水池边照了照。
“还可以啊,也不吓人,早几年不是还挺招人喜欢吗?”
“呱!”
有只青蛙窜了出来,叫了一声便一蹦一蹦远去了。
“难不成……这些年变了?现在的姑娘看我跟看青蛙似的吓人?”
愁。
常怀琢磨着呢,琼芳园门口便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文玉!”
啊,常怀回头,是乌芽。
她扬着笑向常怀跑来,让常怀不得不怀疑昨夜的一切是不是他的一场梦境。
“……乌芽。”
乌芽的额上浮了层细细的薄汗,她仰着脸看常怀:“你等很久吗?玲珑说她一过来就看见你在琼芳园。”
“玲珑?那个丫鬟吗?”
乌芽想了想:“好像是做丫鬟的,玲珑说她是宅子侍奉起居的丫鬟。”
乌芽说完,扯起常怀的袖子往前走:“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是不是要迟了?快走吧!”
态度一如往昔,常怀却满心忐忑,他宁愿乌芽冷着脸。
“……乌芽。”常怀试探道。
……半晌,常怀以为她没听见刚要再酝酿,忽然——
乌芽开口。
“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觉得你是我出了大漠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可以破例原谅你第二次,文玉。”
乌芽垂下眼睛:“往后,我们或许就不会再见了。”
常怀的心抽了抽,盈满了愧疚。
“对不起。”
乌芽摇摇头,笑着看向窗外:“娘亲说过,长大后会有很多不得已,也许等我长大了我也会不得不骗人吧。”
这是她昨晚想了一宿的。
“那我还是慢一点长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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