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探着身子看了一眼落日的状态,确认自己没有打扰到她。于是接着回身继续与发丝较劲。
簪上去,又散开,重新簪上去,接着又散开。弄到最后甚至还不如一开始!
林臻一脸挫败地拿着簪子骑虎难下。
原理她都明白,只是落日的头发太过顺滑,使劲又怕扯疼了她,打扰她恢复能量。
她只能把簪子握在手心,用手指作梳齿,将散在身后的黑发捋顺,让其整体看起来稍微好看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暗了下来,一大片暖红的晚霞出现在天边,几只乌鸦的叫声由远及近,极具穿透性。
它们在寺庙顶盘旋着,扑腾了几下就停在了庙顶上。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寺庙的院落,还有一小片铺洒在林臻的脚边。
林臻的目光随之跟了过去,只见一轮金黄的太阳悬于远山山间,它的周围是晚霞红色的晕轮,映照着眼前的景色都是晚霞的颜色。
这就是真实的落日。
日中有赤乌,月中有白兔。尧帝时期,天上有十个太阳,大地被烘烤一时之间天下大乱,而后有天神派下神射手后羿,射下九个太阳留下一个用来照明,解决了危机……林臻想起来自己看过的关于金乌的传说。
那么落日会是落下的九个太阳之一吗?她忍不住地想。
落日她会是哪一个?
“ 阿臻?”落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寺庙的门口。
林臻听到声音回过头,落日长发披散着,苍白的脸在晚霞的映照下好像也终于有了一些血色。
她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簪子递到她的眼前,“我怎么都梳不好,簪不上。”
不知为何,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落日继续说那些关于这个世界的话。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个世界的核心的,但却不想探究了。
落日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心,长似蝶翼的睫毛在余晖的照映下忽闪着金色的光。
她伸手将乌木簪子拿了过来,另一只手抬起将发丝拢在脑后。她的头微微偏下,两只皓如白雪的手腕隐没在黑若泼墨的发丝中,仅用食指和中指关节夹着发簪,刚刚在林臻手中难以驯服的三千发丝在她的手中乖顺得很,灵活地一圈一圈绕在簪子上。
她两只手配合,轻而易举地就在脑后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动作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再抬首时,忽然就多一股极其好看的韵味。
林臻有些呆住,觉得她就像是这个时代里会被画作画像流传后世的人。
落日抬起头对上林臻的眼睛不禁一笑,说:“这个其实很简单,以后有机会我教你。”
林臻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寺庙,问:“为什么来这里?”
落日跨出寺庙门,走到她的身边,跟她一起向天边望去,思考片刻后开口说:“你知道什么是因果吗?”
“因果?”林臻看着她的侧颜,“是佛教里的因果吗?因生果,果又生了因,因果构成轮回,轮回构成万物的准则。”她说着之前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个词时思考过的结论。
“你只说对了一半。”落日回首巧然笑道。
“这世上是没有轮回的。”接着她说。
林臻睁大了眼睛,重复道:“没有轮回?”
“唔,轮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仅仅是一个世界里的前世今生。事实上每个世界里的生灵数量不是固定的,每一个生灵的轮回也不是只是记忆上的重塑与遗忘,所谓轮回,是回归到能量的总和里。”
“而因果,则是这些能量分配的规律。”她细心地解释道。
林臻仔仔细细细地听着,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人一旦迈入轮回,就是彻底消散在这世间。”只是死亡也不是结束,会接着由没有完结的因果继续残留在各个世界里。后半句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下。
“可以这么说。”落日点点头。
“那神呢?”林臻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突然问道。
落日一怔,对上林臻紧张的视线眯着眼睛笑了。
“神灵感于天地,自然寿与天齐。”她回答道。
撒谎!林臻皱起眉,她刚刚说的那一套理论完全把自己抛开,分明是想要混淆视听。如果是真的寿与天齐,又怎么会受到‘因果’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弄懂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落日刚刚那样不同寻常的表现,显而易见地向她展示了一个残忍的秘密,她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祗。
相反,这个世界是可以制约她的存在。知道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谈话间暮色已经开始暗淡,浓烈的云霞褪去,太阳渐渐隐落到远山之后,街上的人群也开始散去,只剩下一些摊贩趁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日色抓紧收拾摊位。
“我们走吧。”林臻说。
落日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趁此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想到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你没有别的想知道了?”落日说完就觉得怪怪的,怎么感觉好像是她求着她来提问似的。
“没有。”林臻向前走了几步,回过身,“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吗?”
落日眨眨眼睛,摇了摇头。原本是有的,但是当事人说不想知道了还要说吗?当然不,可以省事为什么不省,她愉悦地想。
不过,本来泪眼汪汪地控诉自己不要瞒着她的人,怎么忽然变了性子?落日探究地看了过去。
林臻感受到脑后灼热的视线,并不打算开口解释,而是说:“我也有个地方要去。”
“去哪里?”落日好奇道。
“文德印刷店。”
那纸条上说的是三日之后,她现在过去算是提早了一天,也不知道派任务给她的那个组织或者人会不会在。
不过说起来,纸条上只说三日之后去,却没有告诉她怎么去,有没有人接应,他们怎么就这么确认她一定能按时赴约?毕竟她只是一个人身不自由、不受宠的二姨太而已。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她到底能不能去?毕竟真正去获取情报的人也不是她,她能不能到那里或许根本不重要。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街上的摊贩已经寥寥无几,但商铺里还是有进进出出的人的。
街上多了些灯盏,商铺伙计挂上去的外面绘着店铺招牌的玻璃电灯,也有燃着清油宫灯样式的、各种颜色的,一点点照亮了昏暗的暮色。
还有不少穿着体面的世家子弟带着群提着最新时兴的灯泡电灯的随身小厮,这种电灯装的电池并不像现代那样效能高、储电时间也长,通常是需要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充电。但这些人拿着它本也并不为了照明,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提着燃油的明角灯出来迎接,只是为了好看增加出街的排场罢了。
他们路过林臻她们身边时,林臻下意思地挡在落日的身前,生怕又像刚刚那样冲撞到落日。
落日却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拉到身后去。
“江公子,唐公子晚上好。”她先开口对为首的两人说。
林臻她们两人在独自独自走在将夜的长街上本就格外引人注目,尤其她们的着装和气质还不像是一般人家女子,江弦歌和唐俞斌两人刚刚才注意到,正多看了几眼,却没想到先被认了出来。
说来也怪,这两个女子身姿绰约,身边又不见护卫,这街上的其他人却就像是看不见一样,根本没有其他人注意。要不是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她们面前,要不然也不会发现。
“哦?你是?”江弦歌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两人。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前面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挡着后面的人一开始看着他们目光很是防备。后面的女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好像还捏了捏。前面的女人眼神瞬间就柔和了下来,挡着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
她们是什么人?他在心里疑惑道。
“江公子,唐公子,我是添香苑的苏宣。多日不见,近来可好?”落日上前一步,说。
唐俞斌眼里忽然放射出亮光,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江弦歌,眼里满是戏谑的神色,接着扬起下巴对落日高声说:“原来就是你!”
林臻皱起眉,这个男人不管从语气上还是从动作上都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像是终于得见一个新奇的物件。
落日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面色不改地笑着说:“我听说唐家主昨日拒绝了景先生的邀请?”
唐俞斌闻言脸色骤变,甚至有些惊恐,“你、你你怎知……”他向后退了一大步。
江弦歌伸手扶住他,转过头对着林臻两人微微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在前方引路,说:“我这个朋友是个不知礼数的,多有得罪。不知两位小姐今晚是为何出门,若是有空,不如来我的天香阁一聚?我久仰苏小姐芳名,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这个机会来招待二位作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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