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笙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斜眼看向他,确定是醒了以后,才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热水壶放到许函的桌子上。
许函睡觉很安静,以前和林赫一起睡觉的时候,总会因为呼吸声太浅,让林赫养成了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在他鼻腔口出探气的习惯,怕他一觉睡死过去。
“…咳咳……”许函艰难地咳嗽着,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他抬起了沉重的脑袋,揉了揉眼睛,感受到身旁的目光,顿时扭头看过去。
“怎么了?”
睡了半天,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这句话说出来时把他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哑得不像话。
程树笙摇摇头,向讲台处抬了抬下巴。
许函顺势看了过去,见蒋述戴着一个金框眼镜,疲惫迫使他频繁地揉着眼角,像个斯文败类。
“蒋老师让我给你接了杯热水。”程树笙想了想,又说,“杯子是蒋老师的,是他刚买的,没有用过。”
许函这才注意到放在自己桌子上的杯子,上面印着蜡笔小新,很有童真,他勾唇笑了笑。
他拿起杯子,拧开瓶盖后被突如其来的热气扑了一脸。
艰难地喝下第一口水,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水杯重新盖上,收回了抽屉,扭身向程树笙低语道:
“我睡觉的时候有人动我吗?”
“没有。”程树笙头也没抬,淡淡回答说。
“真没有?”许函诧异。
“没有。”程树笙说。
奇了怪了,那突如其来的冷意是什么传来的。
许函见他没有想隐瞒真相的意思,索性翻开书,支着脑袋开始刷题。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人实在脆弱,他还是没撑过五分钟,再次重重地趴到桌子上,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痛苦,却还是有些晕。
他好久没生活病了,差点就以为自己不会生病。
沉睡期间,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有拖拽桌凳的,有两两结伴一起说笑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拍篮球的……还有频繁敲自己桌子的。
许函抬不起来头,伸出手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
被抓的人明显没想到许函会做出如此举动,手明显僵在原地,被许函勾起的手指也逐渐泛红。
他完全失去了意识,泄去了一身的力气,那只发热的手甚至把玩起了面前的人的手指。
蒋述吞咽了下口水,没有阻止许函的动作,配合他手面朝天,弹了弹自己的手指。
动作持续了几分钟,蒋述伸出另一只手,探了探许函的额头,感受到不正常的红温后收回自己的手。
“许函。”他张了张嘴,嗓子也有着哑。
“……嗯。”许函闻声应道,把手从蒋述那里抽了出来,捶捶自己的脑袋,呆呆地支起脖子,眼袋十分重。
他发狠掐着大腿,撑过那一阵眩晕感后,虚弱地看着蒋述,冲他笑了笑。
“老师怎么还没走?”
蒋述收回目光,回到往常的模样,将眼镜取下,塞进口袋,抓起许函挂在桌角的背包背到了肩上,无言走在前面。
许函见状也起身跟着他走。
出了班,他才注意到已经很晚了,学生全都离开了学校,除了他。学校只给这个班留了个灯,一眼望过去,黑到看不到尽头。
他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蒋述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小型手电筒,每等许函走一步,他都会照亮下一步路。
许函屏住呼吸,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渡劫,好久没有犯过病的左腿也开始打颤。
他不敢走没有夜灯的路,只要四面八方有一片黑暗,他就会挪不动腿。
许函紧闭着双眼,只能靠听蒋述的脚步声来判断下一步的方向。他不敢睁眼,他看不到前进的道路。
一阵碰撞声从许函头顶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许函直接被吓得支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没有安全感,向四周摸了一圈,最后抓住了蒋述的衣角。
蒋述先是愣了愣,后想向旁边躲,在后来便妥协了,他没有把衣服从许函手里拽出来,把手电筒塞到他的手里,像是命令一样:“离我近一点。”
许函接过手电筒,困惑地哼了一声,问:“嗯?”
“我看不到路了。”蒋述说,“你离我近一点。”
许函紧张过头了,甚至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没有生气,往蒋述那边挪了一大步。
男人虽然年龄比他小,身材却比他健壮,靠近一点还可以闻到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味道。
在母亲去世前,他是个很矫情的人,受个小伤就会把它各方面展示给母亲看,想让她心疼自己。
在母亲去世后,他是个很难让别人产生保护欲的人,遇到难事从来都是闭嘴不提,伤病都是他活着的证明,已经算是常态,所以他一般不会太在意。
蒋述这一番话明显就是有些别的意思,许函本想忍着不说,却还是张了张嘴,把心里想的全吐露出来:
“蒋老师,其实你可以不等我的。”
“照顾学生是我的责任。”蒋述淡淡开口,把许函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把手电筒往你那边靠靠,闪到我眼睛了。”
许函抿了抿嘴,虽然手上照做了,心里却还是不太舒服。
他不喜欢别人和他这么亲密。
说亲密的话。
干亲密的事。
明明可以不等他,知道他夜盲症也不管他。
“你对别的学生也这样?”许函看着他,透过手电筒的光,微弱却很清晰,他能清楚看到蒋述颤抖的喉结。
“不然呢?”蒋述反问,“我今天把你扔到这儿,明天你就烧死在班里了,这个责谁来付?”
“……你嘴这么欠,真的没有学生背后骂你吗?”
许函烧还没退,浑身发软。他松开蒋述的衣角,一手扶着墙边,一手抓着手电筒。
蒋述没回答他,把背包从自己肩上卸下来,重新拎到手里,手上使的力越来越重,青筋分明可见。
“你为什么来这里?”
话音刚落,许函发出了一声哼笑,两手交叉开玩笑道:
“小秘密。”
“……”蒋述见他这样,没忍住弯了弯唇。许函比看起来更好相处一些,虽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儿没你想的那么好,”蒋述说罢,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补充,“但你既然来了,肯定没办法走。”
许函都快没力气走了,还是攒出力气陪笑:“放心,绝对不走。”
蒋述带他走出学校,刚走出黑暗的环境,他想都没想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刚想说谢谢的许函愣在原地。
“……”
我请问呢。
蒋述没有问他在哪住着,还是熟悉地套路,先快他两步,然后扭头勾了勾手指,让他跟着自己。
许函没工夫和他吵,顺毛般跟着他。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子,最后才走到了县医院。
蒋述走到门口,抬眸望向楼顶处的那几个大字——第一人民医院,好长时间他都没回过神。
等他回过神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塞给许函好几张一百元。
许函呆滞地看着他,他现在站都站不稳,这人不会是想让他自己去挂号吧。
你陪都陪了!送佛送到西就这么难!
他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也没接钱,径直走向医院门口。
衣袖突然被人抓住,许函下意识拽过身后人的手臂,想把他抡过去。结果被蒋述固定在原地,大半天没动弹。
“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许函真的很久都没这么生气了,“从一开始你就没想尊重我是吧?你那个协议书上怎么写的自己还记得么?把我当狗呢?又摸又命令的?!”
“钱。”蒋述说。
“谁需要你给钱了?……好歹我比你多吃两年饭呢,”许函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陪我来医院,请问现在能放开我了吗?我能去医院了吗?”
蒋述被他说得无法开口,喉咙发涩,堵在心里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微风拂过他的额角,碎发被撩起,漏出了鲜为人知的全脸。
额头上有三条疤,只有仔细看才能看清。
许函眯了眯眼睛,看蒋述一时还觉得有点眼熟,但又说不清那里眼熟,只能随口说了一句:
“头上的疤挺酷的。”
话音刚落,蒋述一整个愣在原地,瞳孔放大,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诉说什么苦衷。
许函本身就晕,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太在意地把话题撇过去:
“行了,不就是有几条疤么,还是挺帅的。我身上的疤多得数不清,又不会嘲笑你。”
蒋述一次次被人提起伤疤反而没有生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复杂地望着许函。
半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刚想点火,被许函瞪了回去,就顺嘴把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着。
随后,两人都没说话,许函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想转身回家,却被蒋述一把捞了回来。
他听到蒋述说:“我怕医院,没办法陪你进去。”
“我在门口等你吧。”
许函淡淡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你走吧。”
下一刻,便一步步走向了医院的大门,一下也没有回头。
两个人都是心软的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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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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