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纪遥好不容易摸索着碰到扣针,她维持着刚才这个半蹲的姿势太久,整个人其实都已经腿麻的蹲不稳,眼前只想着速战速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纪遥想到这里,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手指刚碰到他的衣物面料,没想到他忽然一把掐在她的后脖颈上,她本来就已经蹲得腿麻了,没有支撑力,一时不备整个脑袋都往他身上撞去。纪遥虽然腿脚不利索,情急中条件反射下胡乱抓了一把,压根没有察觉到自己应激过度地掐在他身上,其实仅仅是因为心底深处恐惧已久的自卫反应而已。

他吃痛之下顺势朝外一推,她身架轻,后背直接撞在后面的桌脚上,瞬间撞得她头晕目眩,随着剧痛袭来,数秒后她反而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清醒回来了。

等到纪遥站直回去后,他已经有条不紊地扣回皮带,甚至连白衬衫的下摆都一丝不苟地塞回到裤腰里面,又把领带放平整,衣冠楚楚地和刚才无差,他这才把视线挪回到对面的纪遥身上,仿佛吃了天大的亏,诧异问道,“谁给你的肥胆居然敢对老子毛手毛脚?”明明说着吃亏的事情,唇角边的笑意却是乖张的跑了出来,看着更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和炫耀。

纪遥耳鸣得厉害,几秒过后才听懂他的意思。

估计是看纪遥毫无反应,他在纪遥的注视下,施施然起身,走到纪遥旁边,绅士的拿起桌子下面的拖把,三两下就把那堆水渍给拖掉了。

从她打这个电话开始,他就开始下套了。

可笑的是,她的每一步反应,他都预计的分毫无差,甚至连她很久没再发作过的躁郁症都被他算计的刚刚好。

果然,她紧接着听到他无辜问道,“我说了我有洁癖,受不了地上有水渍,让你拖了吧,就当是有偿劳务。你倒好,又是脱.衣又是准备要给我..,至于吗?拖把就在桌下好端端放着,你又没瞎,听不懂人话吗?”

“还是说现在的社会风气已经这么糟糕了?看来,我和这个社会有点脱节了,不够与时俱进。”

纪遥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血丝,而她自己浑然未觉。

“看你手头挺紧张的,我难得下决心给你私了的机会,结果这么简单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偏偏要去动那些歪脑筋走旁门左道,你是不是对鄙人的品德有什么误会,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他收回前一刻的嬉皮笑脸,俨然像是个装模作样摆架子的老学究。

于她,却是字字诛心。

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的缘故,她觉得熟悉的耳鸣又响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眼前只是陷入了场可怕的梦魇而已。

一定只是场噩梦,梦醒了,她就会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的。

她恍惚间生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神游着开始打量整个房间的构造,包括沙发前面矮几上果盘里的水果刀都看得清楚。

既然是梦里,她忽然间恶向胆边生,她知道自己的邪念在蠢蠢欲动。

以暴易暴,虽然她从骨子里厌恶这个动机。可是有时候越是厌恶越是想逃离摆脱什么,潜意识里却越是会陷得越深。

“怎么,还想着再行凶一次?”

苏悦辰显然留意到纪遥的视线在果盘里的水果刀上停留了下,揶揄着提醒起来,“厨房间里还有把没用过的剔骨刀,比水果刀得劲多了。要不,你这次试试剔骨刀吧?”他说时还做了个宰人的动作。

“不过,友情提醒下,量刑方面,剔骨刀多半比水果刀要重。我反正烂人一个外加半个残疾,多挨一刀少挨一刀都是无所谓的。不过,对于你这种乖乖生来说,档案上已经有过一次案底了,再来一次重案案底,是不是不太好?或者说对你家人的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纪遥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她知道她自己在理智的边缘徘徊。

大不了就一起毁灭吧。反正她的人生已然毁掉了,是被她自己亲手毁掉的。那就拉个人一起毁灭吧,更何况这个人一直是她这几年的噩梦来源。

直到苏悦辰的电话响了起来,才把她从刚才的疯狂念头里抽离回来。

相比前几次他接电话时的不耐烦,这次他破天荒好声好气的对着电话那边问了一句,“你小子这么长时间没打我电话,这段时间都去哪鬼混了——我是说过让你没事少联系我,不是让你玩消失——”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没聊几句,他就火气爆棚地骂咧起来,“你丫是不是脑瓜瓦特了?这么低级的骗局都能被套路,传出去你都别提认识我——”他刚骂了几句,忽然放下手机对纪遥开口,“怎么,还不走?失手打碎我心爱的拍卖品后,难不成还想着八卦听我的私事?”

估计是看到她依旧充耳不闻,他重重叩了下桌面后又补了一句,“聋了吗?”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不相信他眼下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她离开,纪遥迟滞了数秒后才听懂他是在赶她走。

纪遥根本用不着思考,听懂后立马转身大步往外面走去,一直疾步走到电梯里面,看着电梯镜子里面的自己衣衫不整,纪遥这才对着镜子机械的扣好纽扣。

她都没什么印象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大脑一片空白的坐到地铁站的终点站,随着人流从地铁站里浑浑噩噩地出来,纪遥才发现坐过站了。

其实她也不想回家,只是纯粹的想一直走,仿佛这样一直走下去,就会走到另外一个终点,是想象中的终点,一个没有任何苏悦辰痕迹和记忆的终点。

纪遥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个小时,夜色渐深时晃荡到江晖桥上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个高大的男孩子在桥沿外侧边缘徘徊。

刚才晃荡过来的路上,她不是没有过这个极端的想法,反而看到不远处徘徊的身影时,她才从刚才的梦魇里走了出来。

旁观者清,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置身于自己的沼泽烂泥地里,总觉得当下毫无希望到永不见天日。可是看着旁人,又觉得还是要活着,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了百了。

自从出狱后,这是她头一回主动插手他人的事情。

纪遥机械地走到年轻的男孩子旁边,两人都在桥的外侧边缘,之间不到一米之遥,大桥的护栏不算高,要是下了决心,轻而易举就能攀爬到护栏外面。

“那个——这里挺危险的,你不要再走出来了。”男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稚嫩。

“你自己都想跳河了,还有心思关心旁人的安危。可见,你不是真的想跳河。”纪遥看着不远处的路灯面无表情应道。

“姐,我的确没有勇气跳河,可是我犯错了,以我的能力压根没办法去弥补这个弥天窟窿,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的朋友——”林一帆讷讷开口,语气明显听着万念俱灰。

“什么错要到跳河的地步?”纪遥转而看向面前的陌生人,她其实并不关心对方的故事,只是机械的应答而已。

“姐,我朋友都很信任我,说我第一次做大宗生意,我本金不够,个个都慷慨解囊帮我筹资周转。可是我没想到会被人骗,三千多万,我这么多个朋友信任我借我本金买了国外的大宗煤炭,海关过检时才发现有问题。可是卖家是印度尼西亚的,现在人在境外,目前可能藏身在泰国。虽然报案了,警方说这种跨国诈骗,成功追回来的概率非常渺茫,短期内更是想都不要想。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那帮朋友。即便我把全部的家业都卖掉,也才只能偿还一小半而已,有过这次失败的创业经历,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出发。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眼前这一步了——”男孩子说着说着就蹲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足足大半个小时过后,男孩子本来洪亮的哭声早已嘶哑下去,只有肩处还在惯性的抖动着,纪遥在他面前蹲下来,平静开口,“所以你就想跳河一了百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跳河后,你那些朋友怎么办?等警方打捞尸体后,他们还得帮你筹备葬礼。你甚至连还款的希望都给他们掐断了。”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逻辑,男孩子抹了把泪痕,迟滞地望着对面月光下的纪遥。不知道她出门匆忙还是怎么的,他到这会才发现她的纽扣都扣错位了,领口上还有两颗纽扣没扣全,露出清瘦的锁骨。月光倾泻在她身上,她的面容有种奇异的恬淡,恬淡到能帮他驱逐心头的万千恐惧和怯懦。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不到一尺之距的纪遥,无意识地止住了抽噎,全然忘掉半个小时前的他万念俱灰的想着跳河这种极端念头,反而为着刚才的痛哭流涕觉得难为情起来。

“我快毕业的时候也犯过错,冲动之下误伤他人,判刑三年。因为这事,我外婆被我气得脑溢血半身不遂,家里卖房帮我还高额的医药费。现在虽然出狱了,但是因为有前科案底,普通企业都找不到工作,所以我现在在纺织厂当工人。我是我们那届的高考状元,大学时我们经济学系里的一等奖学金每回都拿,我本来考研的专业和导师都计划好了的。每当下班回去,我无数次路过这里,无数次盯着这里的水面,无数次冒出过和你一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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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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