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枝从浴缸出来,裹好浴巾趿拖鞋去客厅。
环视一圈兵荒马乱的屋子,过去捡扔在地下的手包。
在明山新的车上待太久,包上也有他的烟味。
向南枝把手机抽出来,想也没想,把包扔进垃圾桶里,怕味道逃窜,特意封口打了个死结。
未接记录里有宋时也的电话。
她看看时间,现在大约是法国时间晚上九点。
娱乐新闻上他拿影帝的消息上了头条,博主们盘点他历年来的各大角色,深沉大气的,残忍暗黑的,甚至还有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每一个都情感饱满。
果真是京城的演艺世家出身,从小看到父母拍戏,他没吃过苦,却能通过细腻的观察,把人物的情感饱满地呈现出来。
一众舆论,无不感叹实至名归。
官方公关稿里,法国的沙滩上,他被簇拥在中央,获奖电影的女一号正挽着她的手臂,笑靥如花。
想来他现在应该正在庆功宴上,向南枝把手机扔回沙发,用手撑着头,不知不自觉,满脑子却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如有人用针刺太阳穴。
香艾的电话拨进来,才接通那头就惊叫起来:“姑奶奶,该起床了!”
向南枝莞尔,香艾何其懂她,柔声答:“好啦,现在起。”
起来简单收拾也没化妆,戴着口罩和墨镜去地下室开车。
向南枝的工作室就她和香艾两个人,外加一些朋友兼职做法务和财务,总归不是什么大花,出门不需要太大排场,能省则省。
今天是她去那个剧组的第一场戏,剧组早杀青过,她在这部剧里不过是友情出演的配角。
剧本符合现在的潮流,不仅会网播,还会上星,这也是她看重的地方,因此就算这个配角人设有些恶毒,对她这张清心寡欲的脸颇有挑战,还是最终决定接下角色。
车到停车场,她拨了个电话给林望野,没响几声就接通,那头的男生声音还有稚气,叫她:“南枝姐。”
“望野,南鸢这几天怎么样?”她已经忙到好些天没联系。
“南枝姐放心,我昨天刚去过,一切都好,医生说状态还不错,我看着气色也好,感觉他的手指像在动,可是我叫医生,他们说我看走眼了,要我说,真有可能哪天就醒过来了。”
那边一口气说了好多。
林望野总是这样,向南枝也习惯了,他只要肯定聊,说明情况尚好。
“那还要辛苦你最近空去看看他,我今天会进新剧组,恐怕又要好长一段时间去不了。”
“放心吧……”他拍着胸脯保证,“南枝姐你就好好演戏,不用担心这些,我会照顾好南鸢。”
“你也是,好好学习,知道吗?”
“当然,向南枝姐学习,拿全A!我也快大学毕业了,等我毕业,你就告老还乡,我养你们。”
向南枝笑:“好,等你。”
挂了电话,林望野看着通话时长迟迟不肯放下手机。
高二那年,他看着向南鸢从学校三楼的天台上跳下去,那时候向南枝还在京城读大学,家里的老人只剩下外婆还在,过来看到那场景已经站不直身子,瞬间昏倒过去。
学校老师拨了120急救送到医院,向南枝从京城赶回来的时候,弟弟正在抢救室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哭的样子。
没有撕心裂肺,哭得很轻,甚至没什么眼泪。
家里接二连三的死亡消息早已经把她身体里的眼泪都消耗干了。
林望野那时候是向南鸢最好的朋友,从高一进学校那天起就认识,他们在同一个班,住同一间宿舍。
那时向南鸢是无数女孩子暗恋的对象。
长得好看,学□□是排第一,家里传闻生意涉及多个领域。
他那时候意气风发,在球场上总有无数女生围观,每一个三分球入筐时,都满是女生们的尖叫。
有点回想不起从哪天起,他突然沉默寡言,总问林望野:“你说,死是什么感觉?”
那段时间学校有风言风语,说他父亲跳楼自杀了,欠了不少钱。
高中三年绝对是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谣言很快被各位老板们掐断,让大家别胡思乱想,胡乱猜测别人的家庭,好好抓紧学习。
林望野算是最熟悉他的人,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直到真正出事那天,看到向南鸢倒在血泊中的身体,他分明早有预感,却还是在看到那么触目惊心的画面的时候掉了眼泪。
他年纪轻,还从没经历过生离死别。
送到医院的时候,他才发现向南鸢除了那个晕倒的外婆,连个可以手术签字的人都没有。
学校领导代为签了字,而后去处理后事,让林望野在这里等他姐姐,如果醒了,看到好友也比看到领导们压力小一些。
向南枝到的时候,看她那么柔弱的身体,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站在她身边陪了一夜,一句话也没讲。
手术还算顺利,命是保住了,可还得靠呼吸机生活。
医生看着脸色苍白的向南枝:“要插管吗?”
向南枝没有丝毫犹豫:“要。”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寄托了,就算还有一口气,也要拼尽全力。
后来这么一躺就是五年,他靠着输营养液瘦脱了相。
有时候向南枝会想,如果他能说话,会同意她这么做吗?耗费重金,把他像一棵草一样养在温室里,他本该是一棵在阳光下生长的大树,却被糟蹋成如今这副模样。
无数个深夜里,她被美梦惊醒。
对,美梦。
梦里一家人团团圆圆,还住在父亲向长安发达前的那间小屋子里,母亲林序秋包好了汤圆,叫他们:“南枝南鸢,出来吃汤圆啦,谁吃到硬币奖励100块!”
那时候总是做姐姐的人耍赖获胜,向南鸢在她身边拉着手撒娇祈求:“姐姐,分我一半好不好?”
向南枝总会仰起头:“那你亲姐姐一下。”
小嘴唇凑上来,结结实实亲一口,她就会心软,也亲回去:“好,姐姐分给你。”
何止是一半,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她甚至祈求上天,要么一命换一命,她至少已经多享受了三年,让南鸢活下去。
老天给的回应不知算不算公平,像是要给轻生的人惩罚,一人给了他们半条命。
向南鸢躺在床上,而她这些年,行走在混沌里,如失去了大半感知的行尸。
-
挂了电话,她下车去跟香艾汇合,香艾领她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导演正在拍另一场戏,天气热,他眯缝着眼睛对讲机放在嘴边,认真看着镜头里的画面,这是个长镜头,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任何一点差错,都得从头再来。
香艾撑着伞给向南枝遮阳。
拍了几次导演还是不满意,走到那边去给男女主角讲了几次戏。
等到这个场景总算拍完,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导演在助理的提醒下,总算想起来烈日里站着的向南枝。
他坐在椅子上,连墨镜也没取,抬起头来看她。
上次见还是宋时也推荐她参演这个角色的饭局上,那时他已经有些醉了,压根没太看清楚她的脸,不过是卖宋时也一个面子,答应她出演这个角色。
现在这么看她,清冷的像能带起一阵风,的确是个可塑的人。
他取下墨镜又看了一会儿,说:“去那边换衣服做装造,等着你的戏。”
坐进有空调的化妆室总算凉快了些,站了一个多小时,她的腿已经有些麻了,加上头还是疼的厉害,闭眼化妆装造的时候,她几度快要睡着,害得化妆师有几笔画出了边界。
香艾心疼她,靠在化妆台边上监督化妆师,嘴上愤愤不平道:“现在的人真是势力,等我们火到一线,看他们还敢不敢拿这种嘴脸出来!”
向南枝反倒过来安抚她:“是我自己状态不好,刚是不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化妆给他们增加不小的工作量。”
香艾过来摸她的额头,烧得滚烫,心里一紧:“完蛋,发烧了,昨天淋了那场雨,那个明山新杀千刀的……”
她边说着边去包里拿常备的退烧贴,贴在她咯吱窝下面,又拿了胶囊递给她:“快吃点退烧。”
“吃了待会儿会困。”眼神戏一定演不好。
“不吃待会儿会倒!”那这戏是别拍了。
掰扯到最后,向南枝还是没吃那颗药,应着副导演的叫声出去拍戏。
香艾拿了水跟着跑出去在边上候场。
这是部职场系,女主角是圈子里的一线大花,演技口碑都在线,向南枝早期待和她对戏。
说起来,她当初也没想到,因为想赚钱,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真有一天会喜欢上演戏。
她觉得无比幸运,通过这些各式各样的角色,能把生命扩宽许多,像捡了时间的便宜。
投入这些角色的时候,她能忘记一切,暂时躲在另一个世界里。
场记打板开拍,向南枝强忍着头晕走位,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导演喊“卡”。
导演的声音从大老远的机器后传来:“不知道刚那个镜头挡住别人了吗?”
向南枝正想开口说抱歉,下一秒,那边又传来了导演的声音:“不过……挡住的构图,也刚刚好。继续吧。”
那位女主角冲她笑,安慰她:“别紧张。”
向南枝还不知道,远处的导演监控器后,执行副导刚给导演看了一张照片——
酒店大堂里,向南枝和这部戏的第一大投资方瑞成国际总裁明山新,正被一行保镖围在中间。
谁都知道,那位爷捧的角儿,绝对是当下最火的,或者,未来最有资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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