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诊所的第一天,看着近一个月未见的同事,辛安的脸上带着点难得的笑意。直到从大门来到接待室,看见里面坐着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些许细微的变化,但几乎微不可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等在去往医生办公室必经之路的是一早就在接待室等待着的朝颜,让辛安还有点小小的诧异,有种自己不辞而别出了趟远门回来被抓了个现行的错觉。当然也只是错觉,她并没有什么向朝颜报备行程的必要,毕竟按朝颜自己的话来说,她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张医生给我预约的诊疗是在今天,我到得早了点,没想到最先等到的却是辛医生你。”
朝颜好像和一个月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至少看上去还是那样的明艳动人,甚至比之前还明媚了几分,这是好现象。
“嗯。”
“一个月不见,辛医生对我这么生分了?”
“给你带的礼物。”辛安不置可否而是转移了话题,将手中的一个礼物盒递给朝颜。
朝颜好像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将礼物盒接了过去:“我现在可以打开看看嘛?”
“你自便。”
朝颜打开来看,发现是一条项链,下面缀着的吊坠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辛安适时在旁边解释。
“是牵牛花,祝你更好。”
见朝颜爱不释手,她便放了心:“我先去办公室了。”
“等一下,辛医生。”
“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觉朝颜情绪变好之后变得有些迟疑,反而不像最开的时候那样直接了。对于像辛安这样也沉默的人,两个人的相处就变得十分磨磨唧唧,她反而有点怀恋之前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朝颜,至少不用这样费心思猜来猜去,她实在不擅长。
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
“我诊疗之后可以去找你吗?”
“这取决于我那个时间段有没有预约。”辛安依旧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不过我现在要是再不去打卡的话就迟到了。”
迫于社畜的自觉,朝颜终于将辛安放走了。
开工第一天,暂时还没有什么预约。辛安询问了一下顾栖七她走之前闯进办公室的那位患者后面有没有来就医,好像叫什么林懿卿,有边缘型人格障碍。但因为她当时状态实在不适合接手病患,所以建议她去找另外两位心理医生。
更何况她是通过叶池佳了解到自己的,这样也略有不合适地方。如果只是正常介绍的还好,但万一是随便听了一嘴就寻着过来,那她心中的期待就会变了味。
不过令人例外的是,林懿卿最后找到了路德维希医生。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辛安该考虑的范畴了,知道患者有在就医这便足够了。她相信路德维希先生作为高级心理咨询师的职业素养,何况他们诊所还和市里的精神科有合作,处方药可以通过专业的心理医生开具。
心理医生也只是人,不是圣人,救不了所有人。
朝颜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敲响的她的办公室门,她说了请进之后才发现进来的是朝颜,眼底有一丝哑然划过,不过很快扬起了一点笑意,鼻梁上还架着那副平光眼镜。朝颜拉开了辛安对面的椅子坐下,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不过眼眶有点微微泛红,想来是哭过了。
“感觉怎么样?”
“还好。你不要那样笑,看起来好假。”
辛安的嘴角僵了一下,还是固执地微微上扬,“这是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
“那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作为心理医生的你,还是作为辛安的你?”
“有什么区别吗?”她有点不明白。
“作为心理医生的你会考虑和顾虑的事情太多了,那样不讨喜。作为辛安的你会纯粹很多。”
“……”
“我希望现在和我对话的可以是作为辛安的你。”
“……”她或许该去给张澜欣点个赞,能把自己的患者治疗得这么快,而且还将她的性格变得和她神似,真的了不起。
“之前张医生给我解释过你对我对于你的情感的分析和猜测,所以我搬出了你的家,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分析清楚我对你的情感。”朝颜稍微停顿了那么一下,将身体往前凑了些,压低了声音,“所以,现在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是什么了吗?我的辛医生。”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建议你不要说出来,这样对我们都好。”辛安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朝颜,一再提醒她说出的话要慎重。
“我……”
“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吗?”
朝颜被辛安打了岔,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一个感情问题怎么跳转到灰姑娘的故事的,但她还是安静了下来,等待辛安的下文。
“灰姑娘参加舞会的时候那些华丽的装扮都是魔法变出来的。但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一切都会变回原样。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我或许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你经过了很多美化看见的上面裹满了华丽的袍子的我。但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我是真正的我?你确定你认为的那个我就是真的我吗?或许在那席华丽的袍子下的我其实长满了虱子。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在说话之前好好想想,你对我的情感真的就如你想象的那般,而不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美化后的我吗?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我本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时间。”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那个会拿着水晶鞋满世界找灰姑娘的人呢?”
“因为我不是灰姑娘,也没有水晶鞋。”
“辛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在你那点方寸之地,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直视你的感情。难道就连一个靠近你世界的一点缝隙你都不愿意为我打开吗?”
“那样的关系很危险,等你靠近了你会发现那样的我并不如现在这般理性。如果你只是询问我的意见,我会告诉你,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样。因为我也不确定那样不理智的失控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还可不可以这样理智的帮你分析利弊。”
“我们先不谈你。我是演员,我分得清我的情绪是不是你所谓的移情。我从前忙着活下去,没有爱过一个人,但对你,我清晰地知道那就是,不是其他的任何情绪。今天会诊结束,张医生问我恨她吗?我说不恨,她只是不爱我而已,不爱我的人那么多,我只是叫她妈妈而已。那么,现在,我想问你,你也和她一样吗?”
“朝颜……你这是在为难我,我……”,辛安的眼神有些飘忽,突然间就看见朝颜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是她今天早上送的,在伦敦的街头,看见那个项链的时候,连日里的忘却和自我隔离都分崩离析。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大步走上前,在杜若诧异的目光中一气呵成买下了它。怎么办,她好像突然说不出决绝的话了,“没有办法回答你。”
因为她没办法违心地骗她,也没办法视若无睹地欺骗自己。
“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但是在此之前,你可以不可不要那么抗拒我,稍微让我多了解你一些?”
辛安出神地看着那条地摊上买的项链,被珍而重之地戴在平日里只戴高奢品的脖子上,她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次陷入思考的时候都会不自觉这么做,竟然已经变成了习惯。好像指纹相互交错传来的触感可以让她的心奇异安静下来,静得听不见任何杂音,可以听见自己真正的心声。她听见在自己的心中有个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好”。
她感受到自己的喉咙滚动,也不自觉跟随着自己的心脱口而出:“好。”
一个字音的发出只需要不到一秒,却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它经过了她那些千回百转杂乱无章的思绪,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才从她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浮出水面,得以见见这个世间。
那个字音仿佛在告诉她,你输得彻底,但却生不出一星半点争辩的想法。
是啊,她输得彻底,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所以她才会那么抗拒接手朝颜这个病人,所以她才会那么急不可耐不计后果地将朝颜转手给张澜欣,所以她才会在一次又一次无声的挣扎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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