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决定

“如果现在要吃的话,最好洗一下。”

朝颜把那颗苹果放到了一边,对着辛安张开了双手,弯曲在鞋柜上的双腿放了下来,在空中晃悠:“你可以替我抱抱我自己吗?这些年,我好委屈。”

辛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按理来说,这样的要求她不应该拒绝,但这样的事情并不在作为医生的范畴。至于别的身份,那就更没有了,毕竟她现在只是暂时收留朝颜罢了。

朝颜好似看出了她沉默中的迟疑,得抑郁症的人就是这般敏感得过分。他们不像得病,更像是缓冲区溢出,会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一些别人没有的能力,也会因为半步差池跌落深渊。好在辛安就是专门研究他们的,她也看到了朝颜眼中好不容易亮起的光在缓缓熄灭。就像是无源之火,没了燃料便也燃不起分毫,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她有任何迟疑,她放下手中拎着的苹果,走到朝颜的身前,将她的上身轻轻揽入怀中:“不委屈,我们朝颜是最漂亮的。”

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妈妈就是这样安慰她的,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委屈,我们安安是最棒的。”

她觉得现在索要抱抱的朝颜应该也会愿意被人这样对待吧。原谅她用了猜测,这并不符合一个心理医生应有的职业素养。何况这个时候,她也并不是处在心理医生的状态。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做出决定的那0.01秒内,她的意识主动放弃了作为心理医生的状态,她现在只是辛安。

想替朝颜抱抱过去委屈的自己。

这个拥抱其实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因为朝颜放在一边的苹果落了地。

她短促的“呀”了一声,跳下柜台,将那只可怜的苹果捡起来,还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鼓起的腮帮子像极了可爱的小金鱼。

辛安见朝颜的情绪没再低落下去,弯下腰捡起来旁边的那一袋苹果:“我先去做饭。”

走了没几步,一个人影跳到了她的背上,吓得她慌忙弯腰,将人拖住。

“背稳哦。上次我这样跳到别人背上的时候,那个人没背稳,我的脑袋后面破了一个洞,还缝了好几针,现在都还可以摸到突出来的骨头。”

欢快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热气,还有独属于苹果的香气。但辛安什么情绪也没有,甚至有点生气。她愿意拥抱并不是敞开安全距离,只是权衡利弊下不得已的选择。但这件事她和现在的朝颜掰扯不清楚,她不能妄图让一个抑郁症患者在治疗初期就可以进行理性的思考。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但事实是朝颜在为难她。

朝颜在屡屡触碰她的底线,她就像一只是被三翻四次踩尾巴的猫,正处在炸毛边缘。但她不能炸毛,因为这个踩她尾巴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病患,是她不可以发火的对象。

从玄关走到客厅沙发的二十步里,她在想早点将朝颜打包送走的可能性。再加上其实朝颜自杀的热度已经慢慢降了下去,蹲点的狗仔稀稀拉拉走了许多。毕竟互联网是遗忘的,没人会揪着一件事不放很久,尽管这个人是朝颜。

她将朝颜放在沙发上,起身打算去厨房。

手腕却被人轻轻扯住,她不夹带任何私人情绪地看向朝颜。只见朝颜一手拉着她,另一手还拿着那只苹果:“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可怜巴巴的语气带着患得患失。她有一种自己是个渣女的错觉,好像那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家小姑娘的狗东西,她生平最恨的那种人。

她忘了,抑郁症患者都是非常敏感的,可以察觉的她那些细微的小情绪。

这样很有失职业水准,她为之前轻易退出心理医生状态的自己打了负分,决定让小助手明天找几个民生工程捐点钱,以示惩戒。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能大意,至少接下来和朝颜相处的这些时间要时刻警醒。

于是她又调动出心理医生的状态,安抚朝颜:“不会,我只是要去做饭。”说着拿出手机,打开了屏幕递给朝颜看,“你看,现在已经六点了,该吃饭了。”

朝颜的眼底滑过疑惑,好像十分不理解辛安的状态为什么切换得这么快,又好像是疑惑那一刻自己感知到的情绪是不是出了差错,但还是放开了辛安的手腕。

因为辛安说得没错,六点了,该吃饭了,这几日她都有好好遵守,今天也不会例外。

辛安看着朝颜吃了晚饭和药,并准时上床睡觉之后,走到了阳台上,拨通了牧野的电话。

初秋的季节,天气将冷未冷。辛安的公寓在市中心,楼层还算高,不多不少二十七楼。从阳台俯视下面的世界,万家灯火闪着光,马路上川流不息,就像奔腾不息的江河,好像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又好像没什么是过得去的。

不过天上是看不见星星的,只有孤零零的月亮散发着清冷孤寂的月光,有时还会被云层遮挡。

那时候便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得透彻。

辛安所在的心理诊所除了她和牧野其实还有其他的心理医生。

准确来说是四位,另外两位分别是路德维希和张澜欣。路德维希是牧野从国外挖回来的高级心理咨询师,主攻方向是焦虑症。张澜欣主攻方向是抑郁症。至于辛安,主要负责的是自闭症,且以往接手的都是二十岁以下的病患。虽然她在国外跟导师的时候研究的是抑郁症,但因为当初开创心理诊所的时候有了张澜欣,她便选择了另一个。牧野则是在他们三人的基础上补缺。

何况大多数病症其实每位心理医生都会有涉猎,只是各有倚重,才会有了这样的划分。开办心理诊所的这几年以来,四人配合得还算默契。至少没有因为业务上的冲突有任何摩擦。

昨晚朝颜的一系列行为让辛安心中的警铃大作。很显然,朝颜对她的依赖或者说情感已经超出了病患和治疗师的关系。或许当初同意接手朝颜是个错误,也或许她不该把朝颜接回自己家。但那些假设的前提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放到现在已经为时已晚。她没有办法去评判连续两个决定的对错,好像是迫于无奈,又好像她自己其实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抵触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最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朝颜对她开放心理防线的速度太过迅速。以致于她还在苦恼于将人带回家的时候,朝颜的行为以及触及到了很严重的底线。

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中有一条明文规定:心理医生与求助者之间不得产生和建立咨询以外的任何关系。

就在她第二次破坏原则的时候,这条规定在她面前已经差点分崩离析,但她并没有办法责备旁人。或许是那天睡眠不足让她的大脑生了锈才做下这么荒唐的不符合职业素养的决定。所以她才十分讨厌打破原则这件事,这意味着事情会往十分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早有预感,果不其然。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补救,于是她拨通了牧野的电话。电话在响铃三秒之后被人接起,牧野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伴随着初秋的凉风吹到了她的耳边,又蔓延在空气中。

“喂。”

那边很安静,没有以往那种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连牧野的情绪也是平静的,就像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任何起伏与波澜。这大约会让人觉得诧异,那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事情突然被打破的哑然,不过这样的哑然也只在她的脑海中划过了不到一秒便如彗星滑过天际般消失。

她打这通电话是有原因的。

“朝颜的情况出了点问题,我已经不再适合做她的咨询师,转给张澜欣吧,我相信她能比我做得更好。”

月亮显现出来了。

辛安的语气也很平静,混在二十七楼的风中并不显得突兀。四周寂静的夜色里,她的内心也如月色那般。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从做晚饭到朝颜睡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并且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她应该这么做,让一切回到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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