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隙沉舟

黎禾被太阳照得头晕目眩,她木讷地望着紧闭之门,思索:为什么爹爹还不出来?

“喂——”

她抬头,看见一黑衣男子坐在屋顶上:男子背着两把长刀,一身质地光滑柔顺的窄袖束腰玄黑长衣,腰间挂着一串类似铜币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俯瞰黎禾。

黎禾问:“你是谁?”

祝余揉了揉鼻子,“好大一股血腥味。”

黎禾沉默。

“你真有意思。”祝余懒散地坐在屋顶上,“人都死了好久了,你又不是闻不到。”

黎禾依旧沉默。

“怎么?只要你不打开门,只要你看不见,他就还活着吗?”

黎禾痴痴地盯着紧闭的大门,不知不觉红了眼。

祝余一跃而下,挡在黎禾跟前。

黎禾感到这人很高,挡住了所有阳光。她抬头,看着眼前人,第一感觉这人像一头狼:眉毛锋利,眼睛深邃,像藏在森林暗处的那一双狼眼。

祝余扬嘴一笑,“送你一个东西。”说罢,拉过黎禾的手,将一个红褐色的古木镯子戴在她手腕上

祝余满意点头,“很好,很不错,大小刚好合适。”

黎禾不为所动。

祝余微微弯腰凑近,道:“我有些期待了。”

黎禾微蹙眉头,她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这人的声音实在深沉寒凉。

祝余后退一步,让开路,“请。”

黎禾抬眸,望着祝余。

祝余抱肘,“你看我作甚?终归是你自己面对,不是吗?”

黎禾上前一步,忽而发现,从小到大自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悲痛欲绝,从不续弦。父亲对自己也爱得深沉,总是亲历亲为地照顾她。

小小的黎宅,充溢着她与父亲的点点滴滴。

她再上前一步,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父亲死了,意味着从此以后她的人生中都不会有黎献愚的存在了吗?

手触碰到了门,黎禾停下。

她没有转身,只问道:“他为什么死?”

祝余道,“如今世道,你父亲这样的人就该死。”

“为什么?”

“该死。”

“他是被周明逼死的吗?他们说周氏和刘氏争权,为了得到这些名士的支持,他会铲除不听话的人。

“你倒也不算笨。”

黎禾垂眸,用力推开了门:黎献愚自刎琴前,尸体伏在琴上,鲜血沿着桌子流淌一地。

血腥味冲天。

黎禾瞳孔微缩,书架上还成列着同样的书;书案上,还摆放着父亲的笔墨纸砚;窗台旁,那颗海棠树已然枯萎。黎禾蹲下身子,捡起滚落在父亲手边的卷轴。

拉开卷轴,其上开头写着“乌夜啼”三字。

琴案下,一根玉箫露出头来。黎禾捡起,却见玉箫已断。

原来是,琴毁箫亡。

她矗立许久,转身时,院中人已不见。

她感到身后的空气,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禾儿?”

黎禾木讷转身,顿时红了眼,“朱伯伯!”

朱彬,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素净玄衣,头戴小冠,一身整洁精致,脸色却疲惫不堪。

“禾儿……天呐……”朱彬瞥了眼古琴上黎献愚的尸体,声音沙哑哽咽。

他蹙眉,满眼血丝,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得上前拉过黎禾,“禾儿,走,随朱伯伯回家。”

黎禾随着朱彬离去,忍不住回头。

朱彬却挡住,“没事了、没事了,跟朱伯伯回家。”

黎禾随着朱彬回了朱府。

徐公廉,黎献愚,朱彬曾经是风华绝代的“济中三贤”,一度掌控文坛、指点江山。三人关系也最是要好,形影不离。

朱府对于黎禾的到来并未在意。黎禾能感觉出,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朱夫人只问候她几句,便拉过朱彬,“老爷,你怎还敢出门!周明又派人过来了!”

黎禾微微蹙眉,她知道,周明,当今丞相,也是正真掌权之人。

朱彬挥挥手,本不想当着黎禾说这些,朱夫人却焦虑难安,“这周明明摆着想自己当皇帝……老爷,我们如何是好?徐先生、黎先生都遭难了——”她瞥了眼黎禾,长叹一声,“你若再不答应,下一个怕就是我们了!”

见朱夫人急切催促,朱彬嗔怒,“夫人!这周氏与刘氏争权,狼子野心!可他们周氏残暴无德,谁认他们?周明就是想逼我们这些名门士族屈服,这样他不仅能让我们为他做事,还能为自己美名!夫人!人固有一死!我朱子迁忠贞不渝!九死不悔!”

“好你个九死不悔!咱们的儿女呢!小小年纪,便要死在这权力漩涡之中吗?”

朱彬语塞,长吸一口气,半晌吐不出。

黎禾明了,果然父亲是这般死的。明明父亲已经很努力,决口不谈政事,从不陟罚臧否任何人、任何事,每日饮酒作诗、自诩隐士,本以为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

朱彬吩咐下人带黎禾下去。

离去时,黎禾还听见朱夫人的痛哭声。刚走出堂门,她又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男幼女。是朱凌霄与朱凌雪。朱凌霄同黎禾一般大小,两人曾是玩伴;而朱凌雪才刚到髫年,七岁而已。

两人面露担忧与同情,眼里全是懵懂与不安。

黎禾只朝他们点点头,随着嬷嬷离去。

夜深,黎禾却愈发清醒。她抱着父亲的卷轴,坐在石阶上,双眼涣散,脑海里全是父亲书房里的场景。

月光清冷,撒在她身上。一道黑烟升起,缭绕四周。

“黎禾…….”

黎禾蹙眉。

一只狐狸头悬浮黑烟之上,赤红的眼睛盯着她,“夜深了,人皆入梦。吾需食梦,才可疗伤。”

“食梦?”

长留诡异一笑,露出獠牙,“吁——去吧,这等梦,最是美味……”

声音随着黑烟一同,渐渐消散。

黎禾起身,走出院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本能趋势,她寻着香味,行至朱凌霄院门口。

好香……黎禾吞咽口水……一股勾魂摄魄的香味从院内飘出。她僵持在原地,压抑着想要闯入他人院落的**。

这股**太过陌生。

身体里有一股饥饿感在叫嚣,是对于食物的**,可这种**又非普通食物能够满足。

食梦!她猛然抬头,眼睛散发蓝光,喃喃:“梦……”

她迈步走进院落,只见朱凌雪爬在石桌上沉睡。

小女孩披着棉纱,爬在石桌上,均匀呼吸。

黎禾一步一步走向朱凌雪,一双蓝色眼眸里充斥着**。朱凌雪的身上散发着紫烟,紫烟缭绕于她鼻尖,传来清香。

耳里响起长留之声,“纯真之梦——快去吧——去吧——”

梦里那只卧在梦中人枕边的狐狸也发了声:“这不正是你渴望的吗?”

他们的声音都那般急不可耐。

黎禾已然来到朱凌雪身前,她弯腰,嗅着熟睡的小女孩。随即,张口,猛然一吸,紫烟从朱凌雪身上抽离,迅速钻入黎禾口中。

许久,紫烟尽数吸尽。黎禾敛眸,眼眸闪过一轮紫光。片刻,倒地不醒。

月光杂糅着暮色,洒在这两位女孩身上。

黎禾再次睁开眼时,又发现自己变成白狐,蹲在窗台上,凝望着屋内熟睡之人。她一跃而下,踩在屋内木板上。顿时周围景色消失在黑暗中,最终只剩她与一张床和那床上人。

燃烧的孔明灯依旧漂浮在黑夜中。

转眼间,床上人变成了朱凌雪,而她也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枕边的狐狸笑颜盈盈,“美味吗?”

黎禾蹙眉,嘴角还残留着清香。

“别不承认。”狐狸笑道,“长留,你本是**之妖,何故要压抑本性?”

“我不是长留。”

狐狸大笑,“哈哈,你究竟是谁重要吗?你现在所选择的,和当年的长留又有什么区别?你日后的路,又会与长留有什么不同?”

黎禾不解,“我不懂。你们究竟是谁?”

狐狸跳下床,望着四周然然升起的孔明灯,“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许愿、为什么祈祷吗?”

黎禾沉默。

狐狸道:“因为无能为力啊——”

黎禾望着如繁星般闪烁的孔明灯。

狐狸逐渐消失,“梦,该醒了。”

次日,黎禾从自己房中醒来。阳光透窗,洒在地板上。

昨夜她又得一个梦,这一次,她记得。

梦里,她成为朱凌雪,与朱彬、朱夫人和朱凌霄,一同春游、赏花。与哥哥在小溪里嬉戏,摘花送于娘亲,听爹爹坐在草坪上吟诵诗词。

温暖如此,以致她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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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
连载中山与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