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布,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俞泽远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浑身透露出被全世界遗弃的落魄和绝望。
偏偏那过于出色的五官和紧贴身形的湿衣,又勾勒出极具诱惑的破碎感。
薛依心头一颤,蓦然想起捡到小雨点那天,也是同样的磅礴大雨。
一种宿命般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攀升。
“你为什么会在这?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
她脑中警铃大作,家庭地址自己一直保护的很好,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俞泽远清冷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怒,以及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雨夜吞没。
“拿着。”他的声音嘶哑,动作带着压抑的狠劲,不由分说将一沓厚厚的信封塞进她微凉的掌心:“从此两清!”
在雨中等这么久,把自己弄成这幅狼狈样,只是为了还钱?
薛依抿了抿唇,心底五味杂陈。
手中的信封边缘被雨水泡得软烂,上面还残留着温度……
最终,感性压过了理智,“要不去我家坐会?”
此话一出,她便后悔了。
这算引狼入室?还是自找麻烦?
结果,对方毫不领情:“不用。”
看着他这副死撑的倔模样,心头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
薛依忍不住冷嗤一声,别过脸去:“行,感冒发烧,可别赖我。”
*
室内温暖舒适,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小雨点察觉到有陌生人,警惕地竖起耳朵,呲着牙,保持一定距离。
薛依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蓬松柔软的新毛巾,还有一套自己不常穿的宽大纯棉T恤和运动长裤。
“浴室在那边,里面有烘干机,功率挺大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湿透的衬衫前襟和长裤,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压低了些,“你洗完澡,可以把衣服也烘一下。免得…湿着穿难受。”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指得是贴身的……
俞泽远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听见后半句,整个人倏地僵在原地。
那张足以让无数女生倾倒的俊脸,霎时红白交加。
他慌乱地避开视线,手上那叠柔软布料瞬间成了烫山芋,迈开长腿,匆匆逃进浴室,‘砰’地关上门。
薛依看着紧闭的门,嘴角勾起。
呵,还挺纯情。
浴室里。
俞泽远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消散面颊的燥热。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缓缓抬起头,目光撞上镜中那个狼狈的身影。
面色惨白,湿漉漉的黑发凌乱贴在额前,眼底是挥之不去的颓败。
那句刺耳的苛责,再次回荡在耳边———
“拿了这些钱给我滚!跟你妈一个德行,天天只知道钱钱钱!”
他猛地低下头,指关节死死扣住台面边缘,用力到骨节凸起,咯咯作响,似乎要将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捏碎在掌心。
再次抬首,镜中那双眼睛,已褪去所有脆弱,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的寒光。胸腔剧烈起伏,某种决绝的念头破土而出。
那个地方……他绝不会再回去了!
小雨点在浴室门口焦躁地来回走动,鼻子不停地嗅着门缝下的气息。
薛依拿起狗粮,哗啦啦倒进喂食器。
清脆的声响立刻吸引了小雨点的注意,欢快地跑过来。
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模样,薛依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摸了摸肚子,转身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扫视几秒,她拿出意大利面还有番茄,指尖顿了顿,又多抽出一盒冷藏的肉酱。
*
浴室门被拉开,带着氤氲的热气。
俞泽远穿着薛依那套衣服走了出来。
宽大的T恤勉强能撑住,那条运动长裤却明显短了一大截,清瘦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硬生生穿成了七分裤。
柔软的棉质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薛依身上的洗衣液清香。
刚走出几步,一股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钻入鼻腔,空荡了一整天的胃,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俞泽远喉结滚动,试图压下那阵难堪的饥鸣,脸颊又隐隐发烫。
薛依听到声响,头也没回,只朝旁边努了努嘴:“先把那碗姜汤喝了。”
俞泽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淡黄色液体上,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他从小就对生姜那股辛辣怪异的味道深恶痛绝,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不要。”
薛依翻炒着锅里滋滋作响的肉酱,语气毫无波澜:“行,那麻烦你帮我倒掉。”
如此干脆的妥协,反倒让俞泽远一愣。
他迟疑地端起那碗姜汤,指尖被滚烫的温度灼得瑟缩了一下。
是刚煮好的。
他的视线飘向薛依忙碌的背影。
暖黄的灯光打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
看着碗里漂浮的姜片,他眉头拧成结,像是要完成某种艰巨的任务,屏住呼吸,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
“咳…咳咳!”
辛辣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冲入喉咙,刺激得他差点吐出来。
好烫!难喝得要命!
薛依端着盘子转过身,刚好撞见这一幕。
俞泽远的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半干的柔软黑发垂落额前,浓密的睫毛因为剧烈的咳嗽沾上细碎的水珠,狼狈又滑稽。
她飞快地抿了下唇,压住上扬的嘴角,正了正色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番茄肉酱烩面放在餐桌上。
那浓郁的香味和诱人的色泽,瞬间勾住了俞泽远的全部注意力,连喉咙里的灼烧感都被抛在脑后。
他眼巴巴的模样,让薛依联想到了客厅里干饭的小雨点。
“想吃可以,”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叉子,“吃完得洗碗。”
俞泽远本就没打算吃白食,立刻应道:“好。”
也许是饥饿到了极点,眼前这盘简单的意面堪比米其林大厨。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面前的盘子很快见了底。
俞泽远带着意犹未尽的渴望,小心翼翼地瞟向对面那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意面。
薛依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微微侧转,用手臂和肩膀形成一道屏障,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道觊觎的目光。
几分钟后,她放下叉子,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显然还没吃饱的少年。
“既然吃完了,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
俞泽远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像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水汪汪的,迷人而不自知。
他长睫微颤,避开了薛依探究的目光,“那天你在‘Anma’办会员卡填资料时…我不小心看到了地址信息。”
原来是买男装那次。
薛依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场景,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追问,“就算还钱,也没必要挑这种天气?”
不提还好,一提更气得慌!
要不是为了还那衣服和酒钱,他也不会再次找家里要钱,更不会被羞辱后一气之下跑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
“还不是因为你?!!”俞泽远愤怒地瞪大眼睛控诉。
他的眼眶因激动而泛红,嘴唇微微张开,唇峰明显且饱满,委屈的模样,颇有几分女孩子的娇俏。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盛怒的情况下,俞泽远的长相也完美踩在了薛依的审美点上。
她好脾气地挑了挑眉,示意继续。
俞泽远见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很可笑,想看笑话是不是?雨一停,我立马就走!”
这模样完全像是炸了毛的猫。
薛依目光落在餐桌上的两个空盘子上:“那麻烦走之前,先把碗洗了。”
她特意加重‘洗了’两个字。
俞泽远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狠狠瞪了薛依一眼,走到厨房。
他将碗筷一股脑丢进洗碗池,拿起洗洁精瓶子,像是跟它有仇似地连挤了十几下。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半个小时了,俞泽远依然没有从厨房里出来。
有必要打扫这么久吗?
薛依停止逗弄小雨点的手,狐疑地起身走向厨房,刚踏进门口一步,脚下猛地一滑,险些摔倒!
她连忙抓住门框稳住身体,定睛一看——
“俞!泽!远!!!”
眼前哪里是厨房?分明是一场由洗洁精爆发的泡沫大战!
目光所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洗碗池,备餐台,地面瓷砖……到处都是足以淹没脚踝的白色泡沫。
更令人血压飙升的是,厨房里的纸巾也被扯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洗洁精气味。
薛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嗡嗡作响。
她根本无法理解,只是两个盘子,两副叉子!怎么可能制造出这种堪比实验室爆炸的灾难级现场?!
而罪魁祸首,像个没事人一样,手里拿着湿答答的抹布,半低着头站在中间。
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薛依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怒火,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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