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塔的完建比艾达想象中更快一些，用了五个月完成。
在协同会议上确定建造的时候，那时候天气突然转冷，随后就下起了小雪。现在冰雪已经消融，进入了新一年春天。
在这五个月里，艾达一直都是图托姆帝国的官员。她好像比从前感到更加疲惫。
罗伊斯说过艾达并不适合成为图托姆帝国的官员，但在这五个月里，他就没有再提起过这句话。艾达因为想在离开之前完成做一些事情，所以也选择性地以往了他们做出告别的那天晚上。
协同会议上，艾达提出了庆祝祭祀塔的完建。
埃德加冰蓝色的眼眸向她看过来，艾达弯起嘴角向他笑了一下。
大天使埃德加看起来比从前更老了，衰老好像正在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接近他。或许是因为他的年龄，或许因为他是羽翼人，而羽翼人和人类的衰老速度是不同的。
艾达看着埃德加深刻的法令纹和下垂的嘴角，正在努力表现出她对羽翼人的友善，但她心中其实并不知道这位大天使的真实想法，就像埃德加也不会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五个月之前从西赛德小镇回到帝国中央之后，罗伊斯埃德加所愿的那样，在协同会议上明确地支持了祭祀塔的建造。这是西赛德小镇获得援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罗伊斯如约履行。
在那次会议结束之后，埃德加喊住了罗伊斯，和罗伊斯寒暄。那或许是第一次，艾达在冰冷的埃德加脸上看到笑容，虽然这份笑容似乎也藏着冰冷，甚至阴险。
在那个时候，艾达决定和埃德加搭话。她祝贺了祭祀塔将会顺利建造，并向埃德加展示了她的笑容。于是，挂着让艾达不喜欢的笑容，埃德加的视线转向了艾达的脸上。
他几乎是有点阴阳怪气地说：“艾达大人，也祝贺您与圣天使大人从西赛德小镇平安归来。”
自此，艾达就开始向埃德加释放友善。
她是罗伊斯的副手，而罗伊斯既然能和埃德加达成共识，那么她当然也可以成为埃德加的帮手。
听到了艾达庆祝祭祀塔完建的建议，埃德加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但他的皮肤薄而松弛，几乎无法被向上扬起，因此他的嘴角只是从下垂转为了平直。这就是他的笑容。
虽然有人用反对意见抹除了埃德加的笑容，但祭祀塔完建的庆祝仪式仍然决定举行。
艾达主动承接了安排的任务。
他们已经提前一天来到了奈博小镇，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着明天近一些庆祝仪式。
艾达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感到不安。她把明天的计划重新想了一遍，也考虑了明天离开的方式。
她感到肚子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将手放在上面，慢慢也睡着了。
第二天，艾达很早就醒了，她感到窗外天还没亮。肚子处又传来了那种细小的响动。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但她仍然会继续这么做。
艾达从床上起来，换上了仪式的正式服装。
洗漱完毕，她的心中仍然是不安的，甚至有些恐惧。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必须要做下去了。
下定决心，艾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她打开了门。
而门外，一个身影出现了。
罗伊斯原本斜倚在墙上站立，现在直了身体，堵住了门口，面向艾达。
他神色温和，伸出一只手，平静地对艾达说：“艾达，将你怀里的东西交给我吧。”
艾达不自觉地自己怀中抹去。她的怀中是一个蛋，她昨天就是将这个蛋抱在胸腹处睡觉的。
早上出门之前，艾达从床上拿起了它，将它轻轻地放入了自己的袍子中，用斗篷遮掩。
现在，这个在她手掌的触摸之下，温暖，她还是能感到蛋里所传出的响动。这种响动预示着一个生命即将破壳而出。
艾达直视罗伊斯的眼睛：“罗伊斯，你知道我怀里是什么？”艾达的语气也平静。
“我当然知道，艾达。”随即，罗伊斯就说出了答案，“是羽翼人的卵。”
是的，这个蛋由羽翼人而生。
“罗伊斯，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艾达。”
沉默之后，艾达说：“那么我想做什么。”
“如果你希望我说出答案的话。”停顿一下，罗伊斯说，“你想在庆祝仪式上让这枚卵破壳而出。”
罗伊斯说：“为此，你等待了五个月，也偷偷潜入过资料室去寻找羽翼人的资料。也是为此，你提议了这个庆祝仪式，并且主动承担了安排的任务。我说的对吗，艾达？”
“……是的，罗伊斯。”
“你从资料中知道了羽翼人产卵和孵化破壳的时间，也知道了羽翼人在出生之时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样子，只是体形更小，在背上生有翅膀的雏形。”
罗伊斯继续说道：“虽然翅膀的雏形并没有洁白的羽毛，但仍然可以让人相信这就是羽翼人的后代。你想用这种方式揭示羽翼人的繁殖秘密。”
艾达想起了资料室的书脊上的那只眼睛。她忽然回忆起来，那是一只蓝色的眼睛。
她问：“资料室那本夹着纸条的资料册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她曾经在资料室的第二天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她一直没有验证，也没有人给她解释。
现在，罗伊斯承认了：“是我放在那里的，艾达。我知道你会想知道关于羽翼人、关于图托姆帝国的所有秘密。所以我给了你钥匙。”
罗伊斯用他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权杖：“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对羽翼人繁殖的资料有那么大兴趣。”
“你知道我看了什么资料，是因为资料册上的灰尘吗？”
“不仅仅如此，艾达。为了打开资料室的暗门，你需要触摸机关。这些机关会让你的手上沾上一些粉末。你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粉末，而到了阳光下，这种粉末就会折射出特殊的光泽。”罗伊斯耐心解释，好像他们的时间还很多，“在关于羽翼人繁殖的资料册上，几乎所有页都沾上了这种粉末。”
艾达消化着罗伊斯给她的信息。
一会儿，她问：“你不是来阻止我的，对吗？否则你早就可以阻止我，你也没有必要将打开暗门的方法告诉我。”
罗伊斯答非所问：“你当时没有将纸条夹回册子里。”
是的，那张揭示着暗门机关的纸条，艾达当时没有将它夹回那本册子中，而是藏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罗伊斯。”艾达说，“如果这不是留给我的信息，那么原本应该收到纸条的人就不再能找到这张纸条。如果他发现了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东西不见了，他就会知道，除了他，也有其他人进入过资料室。或许我就会被发现了。”
“艾达，既然你清楚，”罗伊斯语气毫无变化，仍然平静温和，“那么你将我的话，也将你妈妈的话抛却了，对吗？”
艾达愣了一下，解释道：“并不完全是这样的，罗伊斯。我猜测纸条的接受者并不知道有人会给他暗门机关的提示。因为书脊上的眼睛。”
说到这里，罗伊斯明白了艾达想说的。
这本册子有些过于显眼了。如果纸条的接受者知道了会有人给他传递信息，那么或许就不需要这本册子来吸引人的注意了。
在罗伊斯说话之前，艾达又说：“而且我猜测，这张纸条甚至是留给我的。”
罗伊斯的手掌在手掌顶端绕了一圈，重新将手掌握住：“可是艾达，你今天要做的事情，仍然将你妈妈的话抛却了。”
“……”
罗伊斯说的没错。庆祝仪式有诸多帝国的官员、贵族和小镇的平民一起参加。如果她在庆祝仪式上揭示了羽翼人繁殖的秘密，那么她或许就无法在图托姆帝国生存下去了。
“可是，这是我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罗伊斯。”艾达说，“你不会阻止我的，对吗？”
罗伊斯很快回答：“不，艾达，我会阻止你。”
“……为什么？”艾达皱眉，“既然你早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今天才阻止我？”
“我希望你因恐惧而放弃。”
但罗伊斯知道，他也想知道艾达到底是否会因为恐惧而放弃。他一边希望艾达因为恐惧而放弃，一边却害怕艾达因为恐惧而放弃。
艾达摇摇头。她已经决定了。
就在艾达摇头的瞬间，罗伊斯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艾达的小臂，将她的手从那枚卵上拉开，向上举过了头顶。
艾达还没反应过来，她怀中的那枚卵就要滑落下来。
罗伊斯微微屈膝，另一只手手掌向上，在下面接住了那枚卵。
卵安静地躺在罗伊斯手中。他手中原本的权杖被他放开，倒在一旁。
这时候，艾达才刚刚反应过来。
她想要抽回被罗伊斯握住的那只手臂，但罗伊斯的力气比她想象的竟然要大很多。
“艾达，你知道，王子总要学习格斗和擒拿技巧的。”
他的声音在艾达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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