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讨厌你

回了养心殿的寝宫,光是这静默的气氛,便知道人不在了。

沈诀垂下眸子,问道:“她去哪儿了?”

苏公公躬身回道:“姑娘搬到长春宫去了。”

沈诀松开了拳头,舒了口气,“还不算远。”

苏公公看人这般不舍,忍不住劝道:“陛下,您这是何必呢?姑娘都这么主动了,您何必学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陛下痴情专一,奴才们劝不动陛下充盈后宫,但既然后宫有姑娘了,这皇嗣的事也该做打算了呀。”

绵延皇嗣也是国家大事,他们宫里的人从不避讳讲这些,贴身在皇帝身边的苏公公更是如此。更何况,皇帝要立姑娘为后的消息早早就在宫里传开了,她若诞下孩子,必是皇子无疑。

他苦口婆心,沈诀却轻挑了下眉,悠悠道:“这么说来,这还是你出的主意?”

听人语气不好,苏公公“扑通”跪地,“冤枉啊陛下!奴才哪里敢给姑娘出主意!陛下盛宠姑娘,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也不敢不拿姑娘当回事啊!”

在这宫里,虽说他是皇帝,人现在还是个没位分的姑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谁敢对她不敬,那不是找死吗?

沈诀重重的揉着眉心,头疼的很。

既然不是旁人的主意,那便是自己又暗自打算了什么,打算好了便跑来折磨他来了。

见人不再为难反而一脸忧愁,苏公公便走到他边上给他按摩。

他的按摩手艺倒是不错,沈诀的眉头慢慢舒展了下来。

既如此,倒不如从根源将麻烦解决。

苏公公又道:“陛下,奴才看姑娘火气挺大的,要不要去哄哄?这隔夜气最是磨人,陛下若不去,明儿一早,说不定姑娘又搬到钟粹宫去了。”

这一步远,步步远,两人都不低头,都怄着气,回头一个不乐意,又祸及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苏公公实在为自己担忧。

一番苦口婆心,沈诀似乎心有所动,但迟迟未有动作。

不知怎的,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沈诀从榻上起身,苏公公都没反应过来。

他迈步就开始往外走,眼盲还莽撞的大跨步,没走两步,腿就撞到了御案上。

苏公公赶忙过来搀扶,“陛下没事吧?”

沈诀挣开搀他的手。不疼……

他伸手摸了摸御案棱角,摸到了一块软布,又顺着案沿摸到其他三个棱角,都包了块软布。

夜色稠浓,烛火昏暗,寝宫上下,凡是尖锐的、容易磕碰的地方,全都被软布包了起来。

能为一个瞎子如此费心的……

苏公公道:“是姑娘临走前包的。”

此话一出,寝宫上下似乎都明亮了起来,珠辉玉映,煌煌如昼。

沈诀的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来。

他摸着那块布料,都能想到她临走前的模样,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嘴角向下撇着,边缠布料边念叨,“回头磕着碰着了,可不要赖我!我可走了!”

就连生气了都在为人着想的明媚清月,谁能拒绝?

——最最最无法抗拒的沈诀拒绝了,他不光拒绝,还把人惹走了。

他问道:“可有人跟着去了?”是在问有没有人去服侍禾清月。侍婢都在休沐,肯定还不知道消息,也来不及跟过去。

苏公公回道:“手脚利索的小廉子跟着去了。”

闻言,沈诀又开始走动,苏公公下意识去搀扶,他走一步,他搀一步,这搀着搀着就不对劲了。

这怎么又走回来了?

怎么还到榻上了?

怎么还脱靴了?

怎么还躺下了?

躺在榻上的沈诀盖好被子,嘱咐道:“朕要睡了。帷幔放了,烛火熄了,便退下吧。”

“???”苏公公那双搀人的手,被这话惊的停在半空。

不是要去哄人吗?怎么又要睡了?

“陛下?”苏公公不可置信的又唤了一声。

沈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明日再说。”语气不容置喙。

苏公公收回了那双手。

帝王心思最是难猜,他见识了不止一次。不再劝解,服从命令,把帷幔放下,烛火熄掉,便退下了。

秋日静谧,在这黑沉的夜里,榻上人的心思,昭之若揭。

他今夜若是追过去,真见到了人,光是听呼吸他都忍不了。

到时候,就不是一件皱皱巴巴的纱衣那么简单,也不单单是鱼水之欢那么简单。

他所得到的

——会是万丈深渊,永失所爱。

无论他怎样用力去遗忘,去抹杀,那都不是噩梦,是他做错事的报应。

——

长春宫,寝宫。

晨光透过窗子照到室内,爬上了桌椅,又攀上床尾,最后停在榻上人交叠的睫毛上。

有点刺眼,禾清月还没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床榻边围过来好几个脑袋,跟已经醒过来的洛洛大眼瞪小眼。

“喵?”洛洛疑惑。

一个丫头伸手挠它的下巴,“姑娘还没醒呢。”

另一个丫头伸手摸它的脑袋,“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

有人提议,“先去喝个茶?”

不等几人悄咪咪的走,禾清月就醒了,她翻过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眼。

几人见状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姑娘可算醒了。”

禾清月看着一个个凑过来的脑袋,揉了把脸,勉强清醒,笑着问道:“怎么了?一夜不见就想我了?”

年纪最小的那个丫头蹭到她怀里撒娇,“想你想你。”

禾清月摸了摸她的头,居然跟洛洛一样软和,没忍住又多摸了两下。

瞧着这两人姐俩好没心眼的样子,一个稳重些的丫头道:“奴婢们是担心你。”

小丫头从禾清月怀里起身,想起来此行目的,跟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担心我?”禾清月一脸茫然,“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傻还是装傻?

她们一早就去了养心殿,可根本没见着人,陛下也没见着,就被苏公公指到这儿来了。这一夜之间从皇帝寝宫搬到嫔妃寝宫,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是做错事了,要么是不受宠了,要么是做错事不受宠了。

可按姑娘的性子,这根本没可能。

灰绿衣裳的丫头直接开口问了:“姑娘为什么来长春宫?”

禾清月抱过洛洛,顺着它的毛,淡淡道:“哪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住养心殿了。”

说的这般淡然,可那蹙起的眉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养心殿除了陛下,可就是姑娘了。按历朝的规矩,嫔妃是不可频住养心殿的,陛下却为姑娘破了例。姑娘当真,是不想住了?”

怎么住个殿还要感恩戴德似的?禾清月扬起声音道:“谁稀罕!就是不想住了!根本就不是养心,闹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声音这般大,一听就是受委屈了。

她们问道:“怎么闹心了?跟我们说说,可别在心里憋坏了。”

本来禾清月是不想说的,对于那种事情她更不好意思去说,可她实在太委屈了。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嫌我不好看了,所以不肯。可他现在都看不见了,我也那么主动了,他还是不肯。你们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丫头们听了这问话,皆是摇头。

“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姑娘。陛下为姑娘都破了多少例了,对姑娘也可谓是百依百顺,万般宠爱了。姑娘多心了,这件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们想到之前那次的大误会,折磨着他们所有人。这次肯定也是有什么误会才让人这般委屈。

“能有什么误会?宠爱还不是他一时的心意罢了。只要他想,这宠爱给谁都行,也不一定就是我。更何况,他是皇帝,而我是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姑娘。他现在这样,不过就是得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玩够了而已!他那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而是拿我当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最后这话说的离谱了,丫头们忙制止,“姑娘姑娘好姑娘,可别这样说自己。”

“就是就是。姑娘怎么这样贬低自己。”

“姑娘可别忘了,您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是同陛下相互扶持,共患难来的。您在这后宫没位分,是因为在外漂泊了六年,刚刚回宫,来不及册封才这样。况且,陛下力排众议要立姑娘为后的消息,在这皇宫里可是传遍了。过不了多久姑娘便是这后宫之主。这所有的一切,还不能证明陛下喜欢您吗?”

禾清月回道:“正因为是六年,所以说不定就是个执念而已,也不一定就是喜欢。”

丫头们叹了口气。

她们说一句,禾清月能回三句,七八张嘴也说不过她一个。越说越上头,索性不说了,先让人消消气,之后再说。

可越是这样,禾清月就越委屈,这样好像是她在无事生事,无理取闹一样。

可她真的、真的、真的很委屈……

长春宫的饭食吃了三次,早一次,午一次,晚一次。

都是禾清月一个人吃的,沈诀没来,连让苏公公传话都没有。

药膳喝了一大碗,也不觉得苦了,闷头就往下咽,连糖都没吃。

更深露重的,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就一直望着宫门的方向。

等什么等,他根本就不会来。

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的哄骗罢了。

月光下的宫道竟有那么长,养心殿到长春宫的距离竟有那么远,沈诀离开禾清月的时间竟有那么久。

久到人倚着廊柱睡着了,还是在望着他有可能会来接她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到怀里,禾清月眼都没睁就嘟囔着抱怨:“慢死了……”

沈诀道歉:“看不见了,走的慢了,原谅我吧。”

双手自然垂下,拥抱没有回应,禾清月道:“不原谅……”

“明明昨夜、今早、今中、甚至黄昏都可以来,为什么现在才来?”她细数着每一个时间节点,那节点都是她的期盼,可每一次都落空。

沈诀再次道歉:“有事耽搁了,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禾清月再次道:“不原谅……”

她控诉:“明明之前还求我爱你,为什么一瞬间就变了?”

沈诀想道歉,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禾清月委屈哽咽:“你给了我那么多,我想回你,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赶我走?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的名字?为什么凶我?”

她最最最委屈:“为什么你可以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我只能在这里等你?”

沈诀给她拍背顺气,心疼道:“对不起……”

泪珠落到肩头,她想听的不是对不起,她说:“我讨厌你了……”

心里咯噔一下,心墙塌陷一块,拥抱紧了又紧,他怕看不见,人就从她怀里溜了。

他怕,再也不能祈求她的爱了。

月光下的两道身影纠缠,面颊贴着面颊,耳朵蹭着耳朵,发丝缠着发丝。

那便讨厌我吧,恨我也行,但不要忘了我……

禾清月,不要再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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