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闲低声笑了笑,又问李烨:“你自己能走?”
“可以的。”李烨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送了,你快去看医生吧。”秦闲说,“我会想你的。”
李烨懵了一瞬间,才讷讷地说:“我也是。”
随后李烨转身走向楼梯,下楼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秦闲依然站在他们班门口,见他看过来,还朝他挥了挥手。
他就也朝秦闲挥挥手,然后扶着扶手下了楼梯。
上车后,李军盛把他带到他们那条街附近的一个小诊所。医生给李烨量了体温——好家伙,三十九度八——接着又开药,打针。
李烨打针的时候,李军盛坐在他旁边,问:“怎么发烧了?”
“空调对着吹。”李烨说,“又没带外套,就吹发烧了。”
“怎么连外套都不带?你是傻的吗?”李军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责备。
李烨感到一阵委屈,他都生病了,他爸还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就不能照顾一下他吗?
他爸还不如秦闲呢。
李军盛没发觉,又说:“这下又有两天课上不了了。”
李烨更委屈了,少上两天课怎么了?他的成绩又不会从六百五变成四百五,有必要那么大反应吗?再说了,就算成绩变成四百五了又怎样?他的健康难道还没有成绩重要吗?
生气的李烨不打算跟他爸说话,低头自顾自地用没插针的右手玩手机。
他爸也终于消停了一些,开始靠着诊所的椅子睡觉毕竟午觉没睡够,始终还是有点困。
李烨玩了一会儿手机,大脑昏昏沉沉的玩得不舒服,渐渐就没了兴致,双目无神地望着灰白的地面发呆。
他发现,虽然他和秦闲才分开了不到一小时,但他已经有点想秦闲了。想秦闲英俊的脸庞、想秦闲温暖的臂弯、想秦闲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心细微地发痒,如同有蚂蚁在其上啃啮一般。
秦闲现在在干什么?秦闲这两天一个人在宿舍会不会无聊?
他这两天不在,秦闲跟别人的关系会不会超过跟他的?
想到这,他突然惶恐起来。惶恐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他觉得,虽然不太明显,但他在这一段暗恋里始终是有些不自信的。由于他跟秦闲不在一个班,所以他总是担心秦闲跟别人的关系比他见到的好很多。每次看到秦闲跟五班的同学一起上厕所或是去小卖部,他总是会生出一种“秦闲跟别人更好”的岌岌可危的感觉。
他很多次不受控制地想,要是他跟秦闲在一个班就好了。要是他跟秦闲在一个班,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秦闲做所有朋友间会做的事情,他就不用担心他不了解秦闲跟其他人的相处模式,也就不会产生这种令他折磨的危机感。
他神游的时间,瓶里的药水已经见底。他爸还在睡觉,他就自己叫了医生过来拔针。
回到家后,他爸跟他说这几天待在家不能光玩,也要做一些题目。他不以为意地应了几声,随后跑到二楼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吃晚饭。吃完晚饭他和他妈又早早回家,洗漱完又早早上了床,十点都没到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这个梦很奇怪,他梦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寿命只剩下两三个月,正躺在医院病房里看书。
他手上的书是《追忆似水年华》。这本书是他最近从杂志上看到的,他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只知道这么个名字,因此梦里书的内容是一片模糊。
他看书的时候,秦闲就坐在病床旁边,安静专注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逐渐没了看书的心思,索性直接把书放下,假装自然镇定地跟秦闲对视。
秦闲背后是病房的窗户,此时窗没关,病房外在下雨,天是浅灰色,淅淅沥沥的雨声柔和地流淌进病房里。
他们对视了几秒,秦闲突然用右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秦闲的手心是温热的,手掌接触的刹那,一股暖流从李烨的掌心径直流向胸腔里的心。
然后秦闲开始说话,他说:“等到你去世了,我会跟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不要。”李烨想都没想就摇头,轻轻把左手覆上秦闲的右手手背,“你不要跟我一起去死,你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骨灰做成项链,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你要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上,带着我去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
“我才16岁,我还没怎么旅游过,我还没见江南的梅雨,还有《百年孤独》里拉丁美洲的雨,所以你要带着我去环游世界,带着我去看各个地方的雨,然后告诉我,这是我离开之后的第几个雨天。”
“之后我的灵魂会找你,会在你的梦里跟你说我最喜欢的是哪里的雨天,会在你的梦里跟你拥抱。”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秦闲安安静静地听,听到最后,秦闲紧紧拉着他的手,郑重虔诚地说:“好,我保证。”
他笑了一下,跟秦闲说:“我爱你”
秦闲身体前倾,用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李烨的,说:“我也爱你。”
病房窗外雨声潺潺,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秦闲的眼角滑落,落到李烨的锁骨上。
泪水亲吻皮肤的那个瞬间,李烨醒了。
他挣扎着撑起没什么力气的身体,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五十八分。
他感到无话可说,不是对自己睡醒的时间,而是对自己做的梦。他不理解自己对秦闲的喜欢究竟渴望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导致梦里的自己命不久矣,非要用时日无多的境遇去换来秦闲一句亲口承认的爱。
他不愿意看到自己梦里的景象,首先他觉得爱情不应该是绑架来的,爱情应该产生在无数个稀松平常的瞬间,产生在静水流深的星星点点,而不是依靠生离死别的不舍和悲哀。
另外,这个梦境给了他一种“暗恋毫无希望”的感觉,仿佛如果他不落入行将就木的境地,秦闲根本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眷恋,这让他很不爽。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看来,他的暗恋成功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或者干脆说是没有,因为秦闲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同性恋。他知道小说里有那么一种设定叫爱而不自知,他也希望秦闲只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喜欢男生而已。可是他又不敢寄希望于此,毕竟他跟秦闲已经避开了小说里常常出现的“同桌”“竹马”“死对头”的设定,他又怎么敢笃定自己会那么幸运?
难道要他去尝试着掰弯秦闲吗?他是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抛开不成功的丢脸不提,把人掰弯本身就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会有负罪感。
想到这里,他烦闷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望向窗外。
凑巧,他转头的那一刻,天边滑过一道惊雷,黑暗里的闪光照亮了天穹,一直没被李烨注意到的雨声也终于粗暴地撞进他的耳朵里。
世界在下雨。
雨点不断地从窗外打到秦闲的脸上,他顶着风雨洗漱,然后穿好衣服,下楼买早餐。
和李烨住到同一个宿舍后,他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被李烨叫醒的,现下李烨回了家,宿舍除了他空无一人,他感到有几分不习惯,昨晚睡觉都没睡安心。本来以为今天早上起不来,没想到他早就形成了生物钟,六点钟还没到就醒了。
买早餐的路上他又想,以往他和李烨会在路上说说笑笑,李烨会说六班又发生了什么趣事、会抱怨在学校天天都起那么早、会唉声叹气地说在学校待太久了他有点想死、会开玩笑地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找食堂一楼的阿姨要个鸡蛋。
可是现在他身旁没人,他只能一个人走过潮湿的架空层、一个人踏上去往食堂二楼的楼梯、一个人听狂风和暴雨。
就连窗口的阿姨都问他:“今天怎么你一个人?”
“他生病回家了。”秦闲说,声音里藏着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失落。
如果李烨在,这个时候一定很开心吧,因为终于又下雨了。
他带着早餐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风雨走廊两旁是连成瀑布的水幕,本该阳光明媚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
恍惚间,秦闲回到了从前还没跟李烨认识的时候,他每天早上都一个人匆匆忙忙去食堂买早餐,再跟着同样起得晚的其他学生一起回教学楼赶早读。如果遇上这样的雨天,风雨走廊下会摩肩接踵,人潮行动的速度缓慢无比。他一定会迟到,会被黄江汉罚站在教室外面,面向无边无际的乌云。
短短一个多月,李烨让他知道并习惯了两个人一起走的滋味,冷不丁回到从前的处境,秦闲感到一阵寥落的孤独。
他已经不太离得开李烨了。
他想李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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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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