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被扰动,先是耳朵尖颤了颤,才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是谁,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没有像他往常看这个人,碍眼到了该死的地步,只是无可奈何地转了下脸。何峙柔和地注视他,他则眨着眼睛用手背揉眼睛。没开灯,但这反应像有强光。
“要揉坏了。”年长男性的嗓音富有一种浓郁醇正的温柔,有热度兼有厚度,何峙笑了笑,“不是做噩梦。”
何峙保持着极为合适的距离。何意羡微眯的眼往他脸上瞥了瞥,客问主曰:“你不敲门?”
“我敲了。”何峙慢慢点着头,“一共六下,你没听见。”
何意羡把挡脸的手移开,他今天没沾酒精,却出语轻快:“才六下。心不够诚,回去重新敲,六十六下。”
何峙听得笑了。何意羡这时才真正看他,他恍然是刚下飞机风尘碌碌的模样,身上还带着夜气的清冷香,未及修饰形容,腕上却戴着那串自己送他居心不良的西藏天珠。
“你去不去。”何意羡给了个压迫的眼神,伸手将他暗红色的口袋巾往回塞了塞,顺势往外推了推他的胸口。
何峙一笑,抚摸了那蓬松的被子,掖了平实便当真起身。何意羡翻床头找烟,不小心碰到一枚八音盒,播放出一段儿歌来。何意羡半闭着眼又推他,但音乐烘托之下这霸道有一定孩子气的色彩。何峙再怠慢,他就要把人的手串扯下来了。何峙轻柔地碰了他的鼻梁,刮一下,取用歌曲的话道:“小兔子在家,门开不开?”
没刮满约定数额,第二下何意羡就扬了他,但捏了他垂在一旁的另一只手:“去洗澡。”
这间房子不在佘山,在黄浦江边上,没有仆佣。这房间他也不是第一次睡了,什么东西放在哪,何意羡都很熟。打开小酒柜倒一点威士忌。
水声响了一阵,何峙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便看见何意羡睡相感人,脸胳膊腿各睡各的,他头伸出床铺朝下,发丝全垂落在了空中,露出了完整的光洁额头,这种姿势却皮肉紧致一点不乱跑。他实在有一张天生的多情面孔,黄金般的灿美,光影打得一塌糊涂,如此角度竟也很迷人很令人倾倒,让人极易原谅他所有的轻佻和任性。而且不做面部表情之时,似乎就没有险恶城府。
何意羡浑身有点懒洋洋的,正一面把圆头圆尾的雪茄剪开,指腹碰了碰,感觉有点湿,还要烘干。见何峙来了,便正规地睡回去,让出一半地方。他单枕了手臂,人微微向上挺了挺,被子薄薄地盖拢在了腰上。冰丝材质的睡衣很滑,露出一大片光滑白皙的胸膛。
何峙仍是坐在床边上,何意羡抽起温度过高的雪茄,缓悠悠地吐了一口烟气,撩闲一样笑道:“洗那么久,怎么飞机上不洗,是不是没料到到家有好事发生?”
何峙淡淡一笑,看了看他。身边的人与娇小不挂边,但那身段确实适合爱不释手地在掌中抚看,只应该当做私有品。何峙笑道:“好过逾了。”
何意羡见他光说不动,作出点哭笑不得的表情,侧着屈肘单手撑着脸,斜斜地看向问道:“叔叔,你是回了趟香港,不是去了趟少林寺吧?”
何峙将天珠细致放进养护的盒子里,温暖的气息拥了上来,何峙低头俯视了他的脸:“修了一点野狐禅。”
何意羡半躺半靠地抽烟,将自己的脚搭在了何峙腿上,笑微微地倒也不看他:“哦,那你现在是和我一样流入邪僻了,本来还想和你聊五毛钱的天。”
何意羡的话题都随心所欲,首先问他:“礼物呢?”
“香港没有太多好手信。”何峙笑说。
但那礼物盒子光在外貌上,就在满足童心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打开是几朵奶油花大小的迷你曲奇,拥着两只托马斯风衣泰迪熊吊饰。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父亲,何峙高大英俊,谦冲平易,何况他还富埒天子。恐怕大千世界,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这么一个父亲。但不关他真正两个孩子的事,饼干和小熊都是给何意羡的。
说来话长。何意羡过够了在白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刚有钱的时候,有一阵子穷奢极侈过。有些风景必须有钱才能看到,浮于表面的快乐,啊,真是快乐无边。他热爱收集奢侈品牌奇葩的东西,瑜伽垫、三角尺、扑克牌收纳包……小熊在其中之列。这种款式服饰各异的熊,何意羡大约有几百来个。
后来他浮云富贵了,不大追求这项爱好了,何峙却记得,所以全世界各地各季节的限定款都没有错过。只要何峙外出归来,一定有小惊喜。何意羡提过一次,自己没有度过一个好的圣诞节——这便是后来那满箱子干花水晶圣诞球的来源。
何意羡把小熊挑出来扔了,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我是小姑娘么。”
“小孩子。”何峙将他的雪茄拿走了。
何意羡看了他会,又横躺着把头往床外沿一伸,恢复到了那个倒仰的姿势,像某种家庭康复颈椎病有效的方法。何峙笑着俯视他:“难不难受。”
而何意羡关注的,是他如愿看到一个颠倒的世界,月光在摇,像人世界万事到头来,都摇落。他嘴角不动,唯有一双眼睛似乎含有千言万语,但应当也是没两句好话的。
何意羡终于仰起了脸,他支起身面颊上微微一热地过去,把头枕在何峙的大腿上:“这样不难受了。”
何意羡为了更舒服调整了好几次睡姿,何峙的手将他的碎头发别到耳后,尔后搁在下巴那里,像是手指尖在猫咪的气味腺轻轻揉捏,以及小猫圆圆膨膨的胡须垫——嘴边ω形状的部位,胡噜挠痒痒。那里装满了芳香的费洛蒙,用来标记领地和它的所属物。何意羡看到他卷起的袖口,露出的小臂,何峙那里的伤疤颜色也有浅有淡,看样子很多伤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何意羡调整的最后结果是平躺,翻出肚皮。
但二人聊天的内容则比较局限,何峙问他的新工作,何意羡故作坚强:“民法经济法嘛,我都直接上手,尺度松太多…”
何峙摸了摸他的耳垂:“嗯,你一向颖异。”
“不是吧。我现在想想,我有时候太不聪明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是可以用耳朵听到的。
何意羡然后举起手,绿钻石在月光下闪耀,睫毛缓而又缓地扇了一下,很淡漠又无节奏的语调:“我觉得我识人方面有点问题,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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