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将上燕台振高策

何意羡几乎要下意识地问出:你在说什么?如此这般的蠢话。

他明白过来以后,看着眼前的手足兄长,不知怎么心里头有点木然,好似在梦境中一般无精打采地游动着。在这个无耻放纵的家族里,所有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生着,常态化了那些悖世行为。

随便老天爷想怎样便怎样!被整得很苦。他也只能在所有发生里走一步算一步。如果有机会,他应当对着天大笑一次。

但时机不是现在。感情的潮水逐渐地从他们的血管中退去,利益是何意羡行动的一切动力,整合一切资源为他所用。就像当他决定在扑克桌上开始运作手里的两张牌,虽然心理素质与运气的成分开始浮到了台面上,但是读懂了人也就控制住了棋面。

白湛卿的病,秘密资料宣称是自闭加上多重人格。何意羡找到的两篇疑似关联度最高的文献,题为:《14~15岁双胞胎的精神病态人格的遗传性》、《连环杀手生活的行为序列分析:从童年虐/待到谋杀方法》。档案里说:病人多重里的有一双对立人格,互相不能交流,切换不能感知,记忆完全隔绝。

这种先天性精神病,基因给枪上了膛,后天个性瞄准,而生活中经历的事件则扣动了扳机。事件可能会令病人出现不能自抑的发怒、高度紧张等情绪,就好像发条,一直扭一直扭,它就会变得太紧,遇到问题就很容易崩断或者是滑丝,从而——触发人格切换。

明显眼下这个懵里懵懂,欲言又怯的小孩,不是理想的谈话对象。何意羡只想和大哥身体的开膛手杰克,那个会用电话和字条嘲弄警方的Z的灵魂,聊一聊恐怖组织事业社群里的横暴权力和经济利益问题。

枪战虽然有了慢慢停息的迹象,南潘在不在人世了都不好说,可能没人会来打扰他们,但危险仍然无处不在。虎尾春冰,这条船应该马上下去,可第一手的情报对何意羡的吸引力太大了。他打算给小孩一点点刺激,胡萝卜加大棒。在这待最多十五分钟,不行就拉倒。

于是转而,何意羡就从善如流地抬起头,笑着问:“你们哪里像了?你在酒馆里摸了我的脸。我没睡着。白轩逸的手碰起来不那样,他老是戴个黑的皮手套。”

“我也戴了。”

“噢?你脱下来。”

白湛卿的手不愧是拉琴的,演奏时漂亮得整只左手就像一只白蜘蛛一样在琴颈上跳舞。

“你看,你太好看了,白轩逸的手你见过吗?”何意羡看似开着一个达观的玩笑,“他的手黑乎乎烂西西的,这里缺张皮,那里少块肉,冬天会长疮夏天经常真菌感染,老是要泡一点红花酒来擦一擦,老远都很难闻。为什么?正常人叫刚出锅的稀饭都能烫得叫死叫活,但是那天他对你开了一枪,我生气,把菩提拽了,他吓死了,扑进火里跪着捡,一百多颗,十头牛都拽不回来,这叫什么?火中取栗啊,手马上就熟了黑糊的,跟跳油锅有什么区别?我在医院快跪下来了,我跟医生说,割我的皮吧!只要能治好,要多少都行……美国人医术不行啊,他那段时间手不利索了,枪都拿不住,才当不了特警了。我告诉你,你有空抽他一顿,让他把手露出来,真是吓人!脸和手完全两个人啊,小孩会吓哭的。”

白湛卿默默听完,何意羡一直盯着他的反应。白湛卿只像忽然有一阵奇怪而强烈的遗弃感:“所以你一直在医院。所以我的葬礼你没有来。”

“你也没有死啊?”何意羡奇道,“这几年我睡不着我在想,如果你没有在水底喂了鱼,让我再看到你,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白湛卿说:“没有喂鱼。Atung他对我没有只开了一枪。他的勃/朗/宁A5霰/弹/枪打穿了我的半个腰,我掉下去。我没有喂鱼,我的脸被鱼啃了一口。”

何意羡透过他的半副面具,看到他右边是一只海蓝色的义眼。白湛卿说完后闭目了一会,眼之所看不如心之所见。他朦胧地意识到有最亲近的人在身旁,然而他怎么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在黑暗中他感到自己是安全的,所以他抱住黑暗紧紧不放。

他睁眼时候,何意羡脸上罕见至极,难说可以称之为恻忍的表情,已经彻底流过去了。

何意羡问:“那谁救的你?”

“外婆她们。”

“后来呢?”

“我受伤了,一直在睡觉。”

何意羡半真半假地问:“那白轩逸干嘛要打你啊?你们小时候一句话都不带讲的。”

“他没有任何计划性地坐飞机来纽约,阻止你和我两个人共同扎下根来,有了自己的着落,筑一个温馨的窝。我那天本来要去挑婚礼的誓言卡,我没有理他,我说:可以请你,不要管吗?他就用拳头,他一拳的威力是150斤以上,一分钟能打出七吨以上的伤害。熊掌也只有一吨,他一分钟能让人被熊掌殴打七次。”

“他好暴力。”何意羡靠着不高的吧台,抬腿坐了上去,他习惯视线高于他人。

何意羡坐在御座般的椅子上。骄易的人居于上位,随处随时可以这般悠闲的姿态甩一个耳光下去,说的却是:“我的手抬不起来了,帮我一下。抱你一会。”

白湛卿停在那,似乎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如何碰你。何意羡笑一下,主动将双臂绕到了他的肩上,真如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游轮又一次剧烈摇晃,就像一条大鱼在水中丧失平衡就等于自杀,海洋一场风暴就要生成。颠簸之中何意羡缠住了他,东摇西摆的作着态,并用手指从他耳根开始抚摸下去。就着这个姿势,哪怕双腿环住□□的腰,也不是太麻烦的事。

何意羡的手却一直没有放下过鞭子,另外一只手不断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和脖颈,又扫抚他的背。白湛卿的反应,像挨打就要立正。

“其实我还查到一些更有趣的事,我还知道罗刹娑的起源,我们家祖上是一群纳/粹,有一些被日本人和德国人折磨过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们都说……人在遭受毒/刑的最后时期甚至能模模糊糊地领略到一种快感,一种朦胧的交/欢的快乐。那个时候,疼痛转换成了快乐,恐惧和仇恨就变换成了一种性/欲受虐狂的迷恋。你说对吗?试一试就知道了。但是千万别告诉白轩逸,他头皮都要气绿了。”

咫尺之间,何意羡听到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自己却始终像青草一样淡淡的呼吸,散发出一阵阵体热和香:“又不说话了。那你回答,干嘛上午偷偷摸我的脸?像个色/鬼。”

白湛卿把他的手指捏痛了,他在尽量驱散这种突然产生的不安感。白湛卿低头看见他的腕部,特别适合戴脚链,走起路来金铃晃动,甜美动人丁铃铃铃,插着翅膀振振欲飞。上次见到它的时候,还穿着草莓袜子。那是青春期,何意羡因为没有二哥的爱,女孩子气非常爱哭,动不动就威胁大哥,“你要是不怎么怎么样,我就死给你看”,然后拿个剪子抵住自己——历史悠久的手段。白湛卿要当一个大容量的垃圾筒,让他尽情地倾倒。

尤其是现在,□还在用大腿屈了一点压向他的小腹,温柔地低语道:“你就是想摸我。”

白湛卿很心虔,像圣经:只求你放我在你心上如印记、刻在臂上如戳记。

但是何意羡太煽惑,像风吹火。他这个人把自己理解成宇宙中心,对别人的认识总是比较肤浅、散漫和固有印象化。讽刺的是,似乎越是这样,他的俘虏越多,可以用“走量”来形容。如果能够控制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终极力量的体现吗?不止只是性,这是来自权力的诱惑。摆脱诱惑的惟一办法大约是向诱惑投降。

白湛卿却说:“我不知道。”

“好吧,□□之间说这个……虽然天哪,哈哈哈,你脸红了,你好像那个,就像白天出洞的小松鼠,刚伸头就缩回去,缩回去又伸头。算啦,但是也不合适。”何意羡感到有必要为他解围似得,一笑置之,“而且你就像白轩逸,是不是也会记忆接不上啊?那你记得的我,是不是还没有成年?”

“我听说□□。”何意羡的语气,好像对方随时可以行使他的一家之长的权力。

白湛卿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的汉语不大好,一直用英文沟通。何意羡叫Vipara,但生活中往往使用一两个音节的昵称,白湛卿有时叫他Vivi,或者拼写不明的,经常听起来像RuaRua之类的。他这么发音,忽说:“Rua,我想你听我演奏。”

“好啊。音乐天才的手,就应该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何意羡烂醉十分地把它放到了自己腰上,做着把瞎子故意领到水沟里边去的事情。凑上去让人想咬他的脸颊,这并非嬉戏。

何意羡晓得,不能鲁莽,越是复杂的字越要写得不急不躁,首先要弄明最重要的真相:“哥,所以你干嘛要假装白轩逸,他可比你丑多了。原因是不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但你没想到,你赌钱输了,赌感情也输了。”

“我记得不清楚了,你想知道,你给我时间,我想起来……可能,我想见你,外婆她们不让,我单独一个人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是Atung,你就不会见我……”

“你好悲观啊,怎么办,我忍不住想抱抱你了。”何意羡搂着他,如花蕾般慢慢勃发舒展开来纳入他,“但是不行,Atung他……哎呀,我要是个女孩,天天要把避孕药当糖豆吃。他还羞辱我,说我是肥沃的桃金娘,每天坐着□爱旋转木马,与尽可能多的他一样的‘阿尔法’做□,最终会找一个你这样有教养但没出息的‘贝塔’安定下来。他说时间都可以把废物变成石油,不知道对我们的大哥白湛卿来说,这句话适不适用?”

何意羡近乎听到了对方身体的颤响,白湛卿万分怔然地望着他,无法跋涉的一种寒冷。他良久才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小极了。在问你和Atung什么什么……认嘴型,翻译过来大概是“破镜重圆”。

“破镜?”带领整个世界都在暗笑他,何意羡的残酷坚如金刚,“镜子没破只不过落了灰,用你来擦擦!”

一个世纪那么长过去了。白湛卿才说:“Rua,我会恨你。”

“有多恨?”

“恨透了你想张嘴咬你一口。”

何意羡听了笑得有点响:“我眼睛闭上了。”

可是等不来口唇的亲昵,热血先溅了满手。

顶尖手法的医学生,一把单兵匕首,垂直插入密布血管、神经丛林的颈椎要害。

白湛卿倒下,血像放了礼花。

刀用完,换了枪,楚茗对准何意羡。不眨眼,开了。

肥沃桃金娘:fertile myrtle,容易怀孕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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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将上燕台振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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