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峙声音莫名地有点像雾,那雾就像一块潮湿的罩布,遮住了视线,还吸收了别的声响:“小羡你见到了。”
恐惧就像一首歌中的主旋律,又在南潘的脑海里出现,只是觉得氧气不太够,过了约五秒钟才作出回答:“是的,是的……”
何峙的态度还不明朗,南潘就听到有人掩着拳头咳嗽了一声。那是这屋子的第三个人——哈琦,是个知名的银行家,也是新加坡地区的头头。比南潘的处境好一些,他站着。
在何峙之前,说实话那迦有的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却无实质性的最高首领。因为它不是一个单一的组织,而像众多组织的一个联盟,一个委员会。就像美国政党松松垮垮,以致选举一次比一次更像是选美比赛,一般的分歧都会在国会大厦里的吵吵嚷嚷中消失。姑且能仗恃父辈积聚的财产进入这个联邦国家的人,也不过是第二代而已。任何世袭模式过分地沿用就会失灵,接受可从不意味着尊重。何峙一开始的时候,便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赞成他的见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屈从于他的意志,但他的意见总是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因为后来都证明每一条都很管用。他有一种神秘的、 一贯正确的第六感。打不败的东西就得加以承认。
所以哈琦现在一副最驯良最不碍事的形象,哪怕他有个漂亮的妻子和五个儿子。他跟自己的老婆睡觉不过瘾了,随时可以找个地球上最美的情妇。他有自己发射的私人卫星,太阳系金钱能买到的一切他实在都有了。他给自己在那迦里的定位,却连个不问朝堂的小诸侯也算不上,就是何府上一个帮闲凑趣儿的清客罢了!方可平安到老。追求变得白胖肥美,怕也是保命的重要一环。如果有时间,他会进医院去修改眼皮来凸显憨蠢。甚至本名不叫这个,他自称是福建人,何峙那天心情尚可:系唔系hokkien郎?哈琦扎个千儿彩衣娱亲,得嘞,那以后就叫这个哈~无能的同时还要有点作用,哈琦有时充当何峙的外交助理,他能流利地说六种外语,其中有三种语言说起来与本国人毫无二致。
反正登上大宝是没指望了,地区的头领之间虽然远远不够知己,但也变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潜移默化都被何峙的观念影响了,他就认为与竞争者联合起来,握手言和是上策,这总要比浪费时间、金钱、精力,甚至鲜血以及增加个人的弱点要好得多。有的人拥有斗牛场,然而他对斗牛从来没有兴趣。
哈琦的咳嗽是关键的提醒——他们的军舰在海上游弋巡逻,他们的飞机在天空八面威风,但难道这一趟是为了保护那迦自身的利益吗?反正哈琦自己是死了都真不想来!
于是南潘马上大谈何意羡。伊始只是道,何意羡长着讨人喜爱的洁白牙齿,穿一身定做的西服,给人以非常成功的法律人士的印象。他是个头脑清醒、严肃认真的人。他在船上也经常锻炼身体,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特别欣赏他走路的动作。
哈琦侍立左右挤眼,南潘加重戏说成分,说他长着一张小爱神的脸,便是众天使向群星的膜拜,他的头脑天生是一位搞谍报的行家,还在海上书写了一段动听的拉斯维加斯传奇故事。他一双手牢牢地握着手枪,可是只凭他的那双眼睛就把所有家伙镇住了。就像何先生您一模一样,真正重要的人物是无需装腔作势的!对了对了,我拷了终桌的录像……
奉承效果不明,何峙没有一丝应过。除了当南潘提到何意羡一直在吃止痛药的时候,何峙连续擦拭了几遍怀表上的水雾气。他还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但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戴在手腕上的不是手表,好像是个古典的罗盘指示方向?舰船每走几十码,何峙就要看一看它。
想到了从前,他告诉何意羡的一句话。何峙说,世界并不总是我们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它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希望就发生变化。何意羡当时快睡着了,也要目空一切地反对他: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也会失误,最好的试飞员大多死于飞机坠毁事故中,一个前四分卫的掷球也会被拦截,那么你在说即使你错了,我也应当听你的?如果我知道你错了,那怎么办呢?何峙感到挺有趣地笑了,则说,也许他有时候,也会有错误。那时候,他只是口头上的承认,表面上的被打败。
傲慢可使人膨胀,却无力将人托起。
雄猜多忌的人的沉默是充满了深层次的恐怖的,大家就从来没有浮出水面透过一口气。所以哈琦指着鼻子骂她,事实上是在弄出点声响来帮她,冒着在老大眼中被视为一只彻夜长啸的孔雀的风险:“南潘,我要你把这件事全都停下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要你去办,马上就办!你把事情弄得乱七八槽,这个局面你去给我收拾!”
南潘想超大声回敬他几句,但是他不能:“你要么跳下头洗个海水澡,要么现在到甲板上让雷劈一劈之后,说不定脑子能清醒点!请你搞搞清楚,游轮是我弄沉的吗?你以为真的是无脑的恐怖主义吗?是罗刹娑做空了几千万美元的船舶公司的股票,他们炸了船就能一夜之间赚翻了!船长为了骗取保险费也和他们串通一气,但他不知道连儿童救生衣也被掉了包,所以才弄出那么多条人命,黑客把所有系统的核心都弄坏了,不可能发出任何求救信号!”
相比南潘五次入狱,四国通缉,哈琦还是太文明了,让步道:“好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的工作的大前提掩盖了小错误……毕竟‘康沃尔的公主’的命运,确实值得你密切关注……”
南潘叫道:“白祺琬就白祺琬,我恨你用这个做作的鬼名字美化那个臭婊子!”
哈琦小胖手掩口一惊,涉及敏感话题,害怕祸从口出。康沃尔曾是一座德国小岛的名字,那里曾经有一间古老的生化研究所,云集了来自二战以后欧洲国家及日本的医学专家、生/化武/器专家,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积极开展着军/备竞赛。但据说有一位地母般慈爱的修女,让那些在人体试验中的受难者,观其音声,皆得解脱,重新于上帝的圣光下爱与生活。后人誉之为康沃尔的公主,并矗起各式宏壮的建筑物纪念她。据传,“雅努斯”是一种神迹般药物的代号,便是她手里的净瓶、手持的杨枝,但是后来销匿于世。
南潘却说:“这种谣传真是疯透了,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捏造!那个死女人是一个玩泥巴的雕塑家,一个扛锄头的植物学家,她一点都不懂现代医学!”
而雅努斯的雕塑,则是白祺琬生前的最后一个作品。传言他们夫妻双双遇上海难,雅努斯与之同沉,最近才被打捞上来登上拍卖会的。南潘以为他掌握这一情报的时机简直妙不可言。
哈琦道:“我感觉你有点口是心非,ho~你一点不相信你为什么要去抢呢?”
南潘说:“我是为了给罗刹娑一点颜色瞧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把自己当成政府的。我知道我们不能越轨行动,不过如果他们有一两次越界行为,我丝毫不会感到惊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他们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地盘,而且他们还没有碰壁,一旦碰了壁他们就知道要收敛了。”
哈琦说:“哎呀,总之所以你就不要多嘴多舌了呀,你早点听何先生的,你们的行动就会是战略性的,而不只是战术性的了。比如何先生就对雅努斯没有过任何兴趣,因为从来不相信这些神魔呀鬼,耶稣上帝……”
“好了。”何峙终于说话了,按着眉心。
右舷方向不时出现闪电,把海面照彻。大雨劈头盖脑地下着,劈里啪啦地斜砸在甲板上。他的这种疲惫谁也没见过,包括他自己:“上帝或许是神秘的,他创造奇迹。”
话音刚落,舰长进来对他大行军礼,发来了实事求是的战报。前方与罗刹娑交上火了,他的第一句评语是:“敌我都处于彻底的失控状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