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何意羡从里面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力量在恰当好处的时间,也从反方向把门拽开。
时隔半年,他们的目光相遇,就像火花流过电线。
何意羡无法让这道轰雷只在脑海里滚过一次——大地的岩浆咕噜作响,那令人热血沸腾的美丽,引起了白轩逸灵魂振荡的彼岸活火。血液中的火焰一燃烧起来,最强硬的理性也就等于草秆。
就像一阵灼热的灰烬倒在了白轩逸的头上,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火舌。何意羡的身体绷得直直的、硬硬的,却又在一瞬间崩坍了。
突然的爆发,明晃晃的强盗入室,何意羡被摁在了床上的时候,白轩逸的呼吸烫得惊人。
白轩逸在发疯!——何意羡心底大叫。白轩逸又开始某种人格解体,变成那个思想扭曲像希特勒战争疯子!吃激素嗑药打兴奋剂疯牛病脑坏死癫痫后的状态都与眼前这个疯子百分百吻合!
白轩逸的心,的确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了,只因受到了强烈的外界刺激——清楚点来说,就是见到何意羡的这张脸的那一刹那,那刺激有多巨大?大到白轩逸的视野出现一片血色的光斑,渐渐氤氲成五光十色的波纹涤荡开来,可是他终究拨不开雾气,看清那中央的人。
精神病人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发炎了,它病得很重。所有生物都在同一模版中成长,大家是飞蛾细胞有丝分裂出来的。像春节晚会那样的大歌舞节目,嘉宾最后聚在一起结束致辞的时候互相碰碰挤挤,精神病人则看见蔬菜水果五金工具和灵长动物交替出现……
白轩逸将人按在床上,一开始似乎只是为了看他的面容更清楚一点。看似动情地抚摸何意羡的眉弓、鼻骨、面颊,其实这目光当真含有欲念吗?它只是白轩逸一个精神病人试图建立一种秩序,支配他的世界混沌的方式。
白轩逸那么专注地要看清他,甚至不能感知自己已经紧紧地扼住何意羡的喉咙多久了。屏息凝神,这不是幻觉——这个人,绝不是他发热的大脑幻想出来的。
“白,白轩逸!……咳,白轩逸……!”
谁在叫他?
血全部涌向头顶,刺痛了白轩逸的耳朵,但他想不起这个声音是谁。
“哥,哥!……”
奏效了,卡在脖颈上的虎口一松,何意羡立刻抬膝一踢,如果真踢到下三路了何止省劲一半,根本不费劲就能完虐任何一个男人,不管他多强壮都一样。
但是白轩逸骑着他的腰,压在他的胸膛上,何意羡被压制着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姿势打架也只能用抡臂王八拳,什么叫王八拳呢?四肢生物的本能动作,就是由上而下地用拳头砸对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出拳往往动作很大,大到拳头没过来脸先过来的程度。而且这样打杀伤性太小了,因为拳头都打在头顶,头骨很坚硬的。何意羡翻身想要从侧面打他,下颚和面部就容易造成眩晕了。
白轩逸又哪里在乎抓的挠的一身伤,被他留下些痕迹,也可以作为他们之间联结信物的一种。
床头柜的抽屉有一把手枪。于是何意羡这只拍打着翅膀的鸟儿,不再是软弱无力的鸽子,而是一只尖牙利爪的猎鹰。
第一发子弹擦着白轩逸的臂膀而过,接着何意羡直接拿起花瓶砸过去,别停,别给白轩逸反应时间,连续砸,手快打手慢,既然要出手就别有任何想法、顾忌。
何意羡逃出了卧室,跑到了大门处,拉起门把手,根本拽不开!因为白轩逸也有枪,白轩逸一枪打坏了锁芯!
房子是复式的,何意羡如果要上二楼找一间安全屋去躲,飞速评估了一下,他需要像影视特技那样,轻功上墙后,一个腾空大飞踢,家里的地面不是武斗道馆里的海绵垫或地板,对白轩逸的身高体重来说,给他一个背负投的输出是不可估量的,然后何意羡得再反手侧抓栏纵云梯,一整套动作下来说不定能够死里逃生。
可是俗话讲:“一力降十会”,格斗技巧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缩小力量和速度上的差距,但如果差距太过悬殊,即使你技巧再精湛也有绝对的危险。
何意羡对此有自知之明。他立刻大喝一声“别动”,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对白轩逸一直双手举着枪,所幸白轩逸的手都是垂下的状态。
只剩下谈判这一条路可走,何意羡说:“……你,我认识你吗?我和你有仇吗?嗯,打架是不对的,就算有仇,我们少去搞这些落后的肢体冲突,一时武勇,只是莽夫而已。但是刚才我俩在飘窗那打架的时候,只要我拼命喊出来,你一惊,说不定已经掉到楼底下去了?知道吗?我不管你能不能认出来我是谁,我算是已经救了你一命,人要知恩图报……”
白轩逸面部神经麻痹了一样,完全看不出他的心理活动,好像待在黑暗深水里的一个安静怪物。
何意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别乱来,你知道入室抢劫是什么罪吗?是重罪,我只要一喊,你就跑不了。白轩逸,你是个检察官,你还记得吗?如果你被抓了,你会把你的一辈子都毁了,你以前的下属、同事都会告你、审你……现在你靠墙站好,不动,我也不动。咱们以前是朋友,我才给你这个忠告。我觉得你就是一时糊涂,不想看你变成罪犯……你心里也害怕吧?只有好人才会害怕……听我说,放下枪,你就不用害怕了,别让家里人和女朋友担心,真的……来吧……”
白轩逸貌似犹豫,蹙了一下眉,把手枪扔到地上。
何意羡鼓励地说:“对,这就对了……我会信守诺言,我不会报警的,我现在去楼上坐一会。你在楼下自己玩一会,或者你试试看能不能把门打开,只要你一出那门,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当做今天晚上没有见过,或者就叫不打不相识,怎么样?白检,好不好?”
何意羡紧张地喘着粗气,向楼梯挪着脚步。
可是,这条路线不得不经过白轩逸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太低估双方在体能上十万八千里的天渊之差了。这差距,属于那种白轩逸只要抓住何意羡的脚踝,别的地方一概不碰,他就根本动不了的那种,扭来扭去还会把自己的手给扭痛了。白轩逸可以把他像掉下来的一颗乳齿那样扔到屋顶上去。
不管□□俩在哪个年龄段,从白轩逸眼里看过去,何意羡可能一目了然都是破绽。
何意羡就那么不堪一击,像拔萝卜一样,被白轩逸提起来了,整个人完全是跌到他怀里,挣扎来不及,跪了就没再爬起来。嘴里还在大叫“我要开枪了!我真的要开枪了!”自己说什么其实已经疼忘了,因为白轩逸两只手一只在他的腰上,一只在他的□股上,两只手一起非常用劲地把他往自己这边箍了几下。
何意羡要上楼,白轩逸成全他。但不是以他理想中的方式,是白轩逸拖着他,何意羡全程被迫飘着走。这么大还被哥哥拎,拎弟弟像拎块棉花糖一样。何意羡奋力挣扎,用尽全力又蹲又甩,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倾向后倒都一点挣脱不开。
砰!
——何意羡的枪,走火了。
打碎的是环绕客厅的巨型观赏鱼海缸,那鱼缸高度将近十米,装修的时候光是放水就花了三天三夜。夜里风息全无,水瀑打了旋,海浪瞬间冲出来,一阵飞鱼出水时的颤抖声,还有它们在凌空飞走时挺直的翅膀所发出的咝咝声。
十几尾钻石斑和白金龙鱼鳃一张一合,曝在地面有力地挣扎时,何意羡再一次被白轩逸按在了身下。这一次,背后不是柔软的床被织物,而是湿滑即将被水面吞没的楼梯。好在玻璃只是碎了鱼缸的上三分之一部分,否则他们又将历经一次海难。
枪筒顶在了何意羡的眉心,恐惧会令时间变慢直到停止,连水流的速度都慢下来了一般。何意羡四肢就像生锈的链条一样,一挪动就会咔嚓作响,他只能颤抖着望着白轩逸。
白轩逸一手抵着枪,另外一只手像抚摸一面圣洁的木雕板那样。
或许甚至木雕版的性别都不重要,毕竟世界起源时候,上帝只是按照他自己的体态创造了男人,而他把女性创造成了男性相反的形象,世界上那时也就他们两。
即便隔着一层皮质手套,白轩逸的机械手甲还是可以破开何意羡的衬衣。
(……)
血液从心脏涌向头顶,然后流回到每根血管,像熔化的铅水那样滚烫。
上帝也开始感觉到了肉/欲的叮咬。
何意羡却让他不要看了,“你不许看了!”威胁说要挖出他的眼睛,用尽全力踢打着白轩逸,大有不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决不罢休的阵势。他们滚在楼梯上,扭动着、摩擦着、爬行着,像两只野兽互相挑衅,鱼也一并跳跃着。
突然,两排尖锐的牙齿扎进了□的表皮,甚至直达脂肪深处。何意羡感觉自己像被津津有味地舔嗅着的□畜,他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大声尖叫起来,疯狂地想用两只手推开他的双肩,却哪里推得动?他挣扎却毫无作用的样子,就像一双手都不自觉地抱住了男人的脑袋,□□。
白轩逸见他在自己的手中,渐渐就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或者一个恍惚的大人,几次想伸手帮他擦掉眼泪,均被何意羡脖子一仰避开了。
(……)
□□,白轩逸正要把破开的口子扯撕到左边时候,何意羡剧烈地挣扎起来,带着钝痛、受难的表情,想起从前和他在这这间房子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想起他们每走一步就停下来拥抱亲吻的场景,他叫喊道:“白轩逸……你不要,求你!你醒醒!我会害死你,我不要!我们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何意羡为什么这么拼命起来,他快要在痉挛中弄破了一根动脉了般,正在垂死挣扎——像挣扎着——就死了!
但是白轩逸无动于衷。一朵沉重的雄蕊一样,被风吹醒了,就要在他周围开放的子房授粉了,这属于大自然的法则。
然后,白轩逸的手指,忽然摸到了冷冰冰的,毫无生气、没有性感可言的一部分。
——纯银色的□环,呈八字形地挂着一枚硕大的绿钻石戒指,就这么坠在对比之下可怜的□上。
除此之外,白轩逸还听到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他握住何意羡脆弱的脖颈,终于,视线澈底澄清——何意羡的脖子上挂着黑丝绒的缎带,金色的铃铛。
这座大城市的噪音和喧哗似乎停止了,或者是白轩逸听不到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几乎给他一种飘渺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的闷火在胸腔迅速点燃,火窜越高,越窜越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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