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鹦鹉无言我自惭

下午四点多,两人就在车里说起晚饭吃什么了。

孟彧说:“我请侬吃烂糊面。”

何意羡说:“我看你像个烂糊三鲜汤。”

然后何意羡表示,他要小睡一会,等醒了再说吧。孟彧说他晚上要上课,饭得早点吃。

孟律师到各大券商投行去讲课,去香港秘书公会开talk,律师CPD的seminar,所有你能想到可以展现他专业水平的社交场合,他都去积极布道。他在台上谈笑风生,把自己吹上了天。何意羡有一次在,听得真是非常汗颜,孟彧说你别笑,市场上有好多吹牛逼有过之无不及的。何意羡说你说的小儿科我都知道,孟彧说,诶,对头,就要小儿科,说了真东西内行拢不住,外行看了神经受刺激。

孟律师财务知识很精通、行业见解也深刻,经常接下一些高端诉讼及争议解决案子,但疑似时不时遭受到何律师的鄙视。恐怕是因为律师也屁股决定脑袋,每个人都会说自己的业务是最高端的。

孟彧出入排面惊人,人多架子就大,尤其是去见客户,他是有仪仗的,九乘;然而何意羡天天跟匹独狼似得,松散个人,刑辩律师搞个大团队也没用,反正你不能几十个人组团一起去会见一个人:看守所对会见人数有限制。

对此,何意羡会说,你们非诉用到智慧的情况很少,没有技术含金量,杠杆率太高。孟彧则说刑事案件那你懂得再多都不如有人有用。你何意羡一个案子几百个达不溜叫刑辩,看守所门口靠黄牛养活,收几百块钱去会见的那个律师不也是刑辩?高与低就看从哪个角度说了。你帮一个杀人犯无罪辩护,收钱收到手软,那是高端,他在法援帮了一双孤儿寡母免费要抚养费,服务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法治中国,又有什么不高端?

当然孟彧这些都没有说,孟彧都是对对对,瑞思拜。何意羡有回问他瑞思拜什么,孟彧说我瑞思拜你真的是有一份社会责任和情怀在里面的。这次没有话说的是何意羡。

何意羡说:“那饭别吃了,回了。”

“别吧,别啊。”孟彧这样说着,却已掉了头,GPS定位换到何意羡的家。

何意羡把空调调到最低,裹好小毯子,云淡风轻道:“你爸晚上请我吃饭,你怎么看?”

孟彧说:“我怎么看,我用眼睛看。”

何意羡说:“那你的眼睛怎么看?”

孟彧说:“辣眼睛。”

何意羡说不止你爸一个人,不是烛光晚餐。孟彧听说卡司阵容,从上到下、由四周往中间大幅度搓了两把脸,发型全毁。世界上不存在帅而不自知的帅哥,但是孟彧知道自己帅的方式是:反正怎么样都帅随便吧。

何意羡:“孟律再评价一下。”

孟彧:“逆天。”

何意羡说到这里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向他传递一下兄长或老师般的温暖:“前女友哎。”

没错,指的就是束若悦。说女友可能过甚了,她与孟彧接触过一段时间,具体深入程度多少不知。说实话,一开始身边人就判断这段关系长久不了。

首先她就没长在孟彧的审美上,孟彧喜欢皮肤白瓜子脸还有点薄命感的,而束若悦的脸有满蒙八旗的味道,阔面方圆脸,脸一圈都有古典式的留白,看起来既高贵又慈眉善目。后得知她祖上乌拉那拉氏,几朝后族,建国后先改姓叶,树叶树叶,又为避忌而改为束。

其次,束若悦格格野心过大,而孟彧自我防御姿态太高。一对恋爱中的男女,怎能对于人性的基本假设都是非常负面的?感情最讲究的是良性互动。而他两的互动,举个例子,束若悦告诉你在哪儿,故意不回你的信息,甚至故意把手机关了,她先让你担惊受怕,然后再给你意外的惊喜,这是一种抓住男人心魄的高深艺术。就是为了把她那迷人的吸引力藏着掖着,让你好奇又期待。谈情说爱最没有技巧的动作是直奔主题,最高的技巧是若即若离,吃得到不如吃不到,吃得饱不如刚刚好。天会黑,人会变,三分情,七分骗。但孟公子对此种种,眉头一皱:都是圆管的青葱,你跟我装的什么大蒜?

这个时候应该抓主要矛盾,孟彧便不接收何意羡的冷嘲热讽:“你家到了,记得吃饭啊。”

何意羡拉了拉安全带,但没解那个扣子:“我到了,你跑了。”

“这不叫逃跑,叫战略转移。”

何意羡说:“你爸暗恋我,你就烦我了。”

“我怎么敢,妈。”

孟彧自己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的车门,骑士礼仪,手绕了几圈再优雅伸出,像邀请舞会的姿势请何意羡下来。

何意羡却屁股挪到驾驶座,一踩油门驰出去一大截,把车主丢弃在了路边。何意羡将车窗全部合上,音乐也关掉,连加湿器的声音都嫌会打扰到他。只因为白轩逸来电话了。

白轩逸似乎对接通了这件事感到略为惊讶,何意羡也在沉默。好如昨夜两个人赤条条地那么躺着未免尴尬,总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然后蹭蹭就又进去了。只记得天大亮,白轩逸还鬼迷心窍吻了他许久不放开,收获是被咬了一嘴血。

白轩逸顿了一下道:“何律师,下午好。”

何意羡:“嗯。”

白轩逸说:“一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今天晚上我们当面谈一谈,你有时间吗?”

何意羡说:“不是吧?晚上那局那么多人,你确定能谈?哦,都是公事吧,说明我们白高级检察官心里还是装着老百姓的。”

白轩逸说:“孟检的邀约我已经拒绝了,我们另外找一个地方见面。”

何意羡蹭一下火冒三丈,当官跟做生意搞学问还有点不一样,就像上了一个巨大的轮盘,不能由着你喊停就停、想不玩就不玩的,官大,大奴才,官小,小奴才,反正一辈子都是奴籍。在这层面上,何意羡一直深深觉得他哥不行:“啊?你凭什么拒绝?孟长庚那是你领导,一句话顶天大,不争相拉拢就算了,你就要把他赶到对立面去,有正常提干途径你非要得罪,就喜欢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线抢个几等功?凭你兼济天下?靠你拯救苍生啊?你说拒绝就拒绝,你说话有点像党和国家领导人嘛!”

白轩逸被他大声斥责了一通,却莫名地如听了一支苇笛吹奏,半晌才道:“何意羡律师,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和我之间,之前……”

何意羡又不说话了。白轩逸感到,他们可能经常这样僵持过,可是那种僵持是挟持了**放纵的期盼的,有着心照不宣进行共同游戏的痴迷,毋需多言。

何意羡说:“之前八百一次,现在涨价了。卡号一会发你,加八十八。”

白轩逸刚说一个字,就被何意羡抢夺了话语权:“好了,别以为自己是检察官就什么事都可以小题大做,现在谁说话都不好使了。咱两没感情,玩有玩的规矩,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能白玩,百人大巴,五星级公厕,你得买单。闭嘴,打钱。”

何意羡还没发银行卡号,但是微信收款到账,白轩逸说:“我是想彻底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屎不臭挑起来臭,什么问题?没有任何问题。这么喜欢挖掘问题回避纷争你干嘛不去当调解员或者直接去居委会上个班?你们检察院就是没活干还要找存在感的一群社会闲散人员,你就不要摆出一副阶级斗争的面孔了,好不好?什么是人民的公仆?就是人民花钱请的仆人,是看人民眼色行事的人,简言之,也就是人民的打工仔……”

“何意羡。”点名成功打断了口若悬河的人,白轩逸客观道,“问题在于,我见不到你,头会很疼。”

何意羡呆愣住了。风暖日美的一个梦中花园,环绕着笑语欢声,可是我不能进去。

白轩逸继而说:“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的,我认为很多事情,人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思维定势。很多时候是先在自己的心里挂上一只既定的笼子,然后再不能自已地向其中填满一些东西。久而久之,也就是这个人反而被笼子给操纵、同质化掉了,成为笼子的傀儡。何律师,我尽量不做这种人,在背后打造一个笼子去猜测你。如果从信息场抽离出来,问题往往迎刃而解。所以我想,关于你的传闻,这其中的字眼会有些讹传。”

何意羡说:“什么谣言?哪有谣言?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白轩逸笑了道:“你这样用词。”

何意羡说:“那我怎么用?我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够了白检,你今年几岁了,两个成年人老是互相之间刨根问底,那都是为能不能上床做准备。咱两进度已经超前了,你还来搞那一套,大可不必了。挂了。”

“何律师,可以让我说一句话?”

“最后一句,说完拉倒。”

冷水泡的茶慢慢浓,何意羡喝了一口,被苦得一激灵。然后听到白轩逸说:“我没有证据,但是你的情绪有点言不由衷,演戏的痕迹比较重。我没有将你当做一个嫌犯,但是你无疑正在对我比着赛、竞着速撒谎。”

终于,车主孟律师徒步找了过来。透过车窗,看到何意羡的侧脸显得特别安静,好像活在一个独属于特别漂亮的人的世界里。像一只饱含水渍的寒性水果。但是窗一摇下,何意羡嘴角一翘,孟彧顿时皮一紧脚抽筋,对接下来的节目很是担心。

果然,何意羡在把手机递给孟彧之前,对着白轩逸款款道:“白检,我讲不过你,让我男朋友跟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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