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买得一枝春欲放

何意羡被这一吻封印,又没完全封印。表现为明明有最近的停车场,何意羡非要靠路边停,有进步,因为提出诉求的时候没有日/妈倒娘地乱骂,只是大小声交替叽歪。

饭还没吃,先压马路。这已经属于申城的远郊地带了,哪有可以逛的,何意羡还故意拖拖拉拉不跟紧对方的脚步,怎么样,city walk的无目的性就是噱头本身,effortless的松弛感不要太冲,新中式老钱的美学模版。

本以为白轩逸还会当街做出一些冲动激进之举,但是没有。再落后点就一个拐角跟不上了,何意羡赶忙加紧步伐,顺便把喝了一半的奶茶丢到垃圾篓里,与刚才白轩逸扔的瓶子碰到一块儿,发出了短促的重大一响。

餐厅在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是红灯,可以和他多站一会儿,好开心开心;看着倒计时嗖嗖变小,真着急着急。

虽然一路和白轩逸言语,他不是目不斜视,便是微微点头。与刚刚强吻他时,叩着后脑勺攥着他头发的手背部青筋跳得有点狠,那体温让雨水也变烫落在何意羡的眼皮上,令他一点都动不了,就好像被什么机器固定了一样,这束缚根本是监狱和军队保持纪律才需要的,以至于即便藏于黑暗,车身亦有明显的晃动的,完完全全是两个人。真的,哪有这么粗悍的亲吻,这是要把人吃掉,那你又不在车上圆房……

来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单间里两个身穿紫红色金丝绒旗袍的侍应小姐始终在一旁伺候,美丽令人拘谨,据说这儿炒的每根“黄豆芽”里都注射进了印尼一种金属鸡的蛋清,实际上那是抽出来的象拔蚌就一条丝大小,摆满一盘烫着吃,但肉不要,配着白萝卜丝一起煮汤。

这地方是何意羡被贴上“符箓”后不久随便说的,那时候难经太多思考,现在后悔了。

很多人会以为一个律师哪怕年入只有百万,那他也一定非常忙,对大多数律师来说确实是这样,但何意羡也就是几个案子、几个顾问单位的事,甚至是在申城这样数不清幢的假兮兮的豪华小楼里侃几次大天的零花钱。

何意羡不做何律师的时候,他的内心抵触这环境。尤其是白轩逸坐在旁边无形地给他上道德压力的时候,光看菜单的文字都挑战血压,恐怖故事,十八层地狱不过如此。何意羡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为游荡世间的恶找到正当的开脱事由,他本人倒似乎渐渐除外,不能自医。

而且,服务员和经理能够非常准确地把握客人吃完一道菜的时间,每次推门进来上下一道菜、收盘、分菜的时间堪称精准,一餐饭吃下来将会很有节奏感。有碍中途抒情。

所以何意羡以抽烟为借口,一抬腿就出去了,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记得再走过两个街口,有一家八宝辣酱炒年糕,年糕很糯,花生碎量很大。

偷食却被白轩逸提前捉住。何意羡说:“黏着我干嘛,真赖上我啦。我抽烟你也抽烟?我这精神污染带动效果比党的教育都好呀。”

白轩逸只是问:“你带烟了吗?”

何意羡突兀地摸摸口袋,平的。对方总是几个字就能将犀利落到实处。

白轩逸说:“你不喜欢就换个地方吧,时间还早。”

“啊,你那是说我不喜欢我问题吗?是你好不好,你这工资你来申城这不是申城,这叫孟买。”何意羡路过一家花店,忍不住目光被一丛丛红玫瑰深深吸引住了,锐度很高一双眼睛,垂下去了才说,“低消都九千九百九十九。”

何意羡坐在露天喝花茶的座位上,不进店里去。看着白轩逸卓尔青松坚然白璧的一个人,需要微微欠着身去挑选那些花材。

何意羡嘴巴沾了沾茶汁,好像小孩尝中药,然后小小抿了一滴,含在嘴里假装品味,酸味比较清澈,不涩,主要是甜。

无论在什么样的人群中,你看他时,他都像千里碧波上那片唯一的白帆。何意羡挣扎着分配自己的注意力,一有点心动,就玩会手机。但这好像煮热水,温度到了自己必然就开了,很容易会没控制好神情。

花店店员正在导购,询问客人女士的性格,以便推荐花卉的品种:“挑剔,脾气是有的……哦哦,这样!可是,现在长得漂亮点的女孩子哪个没脾气?要真没脾气,先生,您可能又会嫌她木讷唷!”

包扎花束一会的功夫,何意羡却不见了。

只因助理十万火急的电话,不好了何律师,钢厂的工人闹事了,这一回大有闹出人命的风险。

几年前,一次日常生产的清炉过程中漏水产生大量蒸汽,管道脱落,一位工人被气浪活活烧死。这桩惨案全是因为厂长靠钢吃钢的**造成,也多亏了束若悦做的假账窟窿,实在让上级过于震撼,这件事硬生生压了多年终于一并暴露出来,毕竟难道你能听到水杯里,一粒“灰尘”的尖叫么?

束若悦的案子不好处理,现在又牵扯上工人家属的问题,刑民交叉,还在何意羡不熟悉的区法院初级执行。众所周知,全国有多少家法院就有多少部民事诉讼法。何意羡上回在一个陌生的法庭等当事人,无聊之际在大厅翻意见簿,被门口保安照头骂了一顿说他没有权限看。

他不熟,没关系,有人熟。

孟彧从健身房回来后,春风沉醉的晚上,拼了一夜的乐高。接到何意羡电话后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倒有点受宠若惊了,就为了点不畅通的信息渠道,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

何意羡说:“你说呢?你别那么作践自己好不好?我对你凶巴巴的,你才爽是?”

孟彧说:“没有没有,我巴不得你对人再好一点。”

开车过来不太远,十几分钟,何意羡到的时候,大桥上、马路边都聚集起很多人。人们打量着那条醒目的白布横幅,同情地窃窃议论。枯槁众生,皆得离苦,何意羡刚刚拨开人群挤到跟前,受害者申冤无门的遗孀已经双脚离地,桥面上头一跃而下。

围观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是不会游泳,二是岁数大了体力下降,突发意外,生死存亡,谁也不会轻易下河救人。

那人一落水就被呛得晕了过去,但几乎是同时,就被抱住一点一点地游向岸边。何意羡尽量让自己平稳地漂在水面上,离岸最后剩下的几米就像是天堑一样艰难渡过,真的是要沉下去了!一双手拉过了他,白轩逸的。

赶到的消防官兵将跳河的人运上救护车。何意羡被江水冻得嘴唇红紫,在岸边不停地蹲着咳嗽。

紧随其后赶到的白轩逸,语气显然异常焦急生气:“何意羡你以为你自己在做什么?”

见义勇为,非常英勇,但绝对不要效仿。一个毫无求生**的人,从正面直接跳下去再猛烈挣扎,那会导致两个人都必死无疑。即使他不揪住你,你从背后的托起他更需要非人的体力,这么宽的江,体力肯定会跟不上,最后的结局也双双送死。况且消防本来也差不多到位了,隔一段都配好一个救生圈了。

可似乎是那刹那间的一幕,何意羡想起了从前一个人,便因为这社会人和人的差别比猫狗还大,向着他发出过的悲情而无用的求证。或许是源于那诅咒——永生其实是一种诅咒,碰都不要碰,耶稣道成肉身的那一刻就是十字开始淌血。佛祖论心不论迹,何意羡有时觉得他不如真正信仰一个党派,因为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怎会有报应心理,所以才会把坏事做绝。

起来坐到江岸边的长椅上,何意羡把白轩逸帮他顺着气的手从背后挥开,没空再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冷得结结实实地哆嗦了几下,甩了白轩逸一头水:“啊?我在做什么?白轩逸你就和牛粪有的一比!都是表面光里面一言难尽,你搞清楚我人和你在一起,你还轮到我来做什么,你他妈怎么不来做做什么?”

这思路足以把人喷得一愣。到处在响警铃,孟长庚的电话来了,口气很僵硬:“白轩逸同志,听说你负责的案子那里又发生群体性/事件了?事态怎么样?”

白轩逸说:“已经平息了。”

孟长庚说:“啊,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不提前给我通通气?白轩逸同志,我这个检察长还是不是你的直接领导?”

孟长庚刚被薅着架空了一把,疑心是白轩逸使坏,所以故意找茬。

白轩逸本人并未说什么,何意羡率先受不了对面的奸狡虚猾的智商,忽然发言:“孟检,我看明明是有人特意在搞打击报复嘛,挑拨离间。我也不懂,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干?我们做错什么了?现在这个案情涉及一个市长、市委常委,按中央的有关规定,白轩逸同志也可以直接找中纪/委反映问题嘛!但现在人找的是**的市/委,找的是**的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白轩逸他没去找国民/党嘛!白轩逸同志怎么错了?!”

虽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但孟长庚从未想到能从这个角度受击,对白轩逸同志的个性生活猛然感到直观无概念全是盲的,震悚而逐渐失去涵摄大局的能力:“就这样吧!市委现在有个电话在等着我……好,好,你何大律师也忙你的去吧,抗战小英雄!”

江风一吹,何意羡又打个喷嚏,发现白轩逸看着他在笑。

“笑笑笑,冷死你算了。”何意羡试图把肩上白轩逸下水前,脱下了的大衣抖掉,看着他的右臂心酸又好笑地说,“你都要漏电了!”

白轩逸握着大衣领口的位置收紧,把何意羡裹成一个大粽子。消防人员和警察们控制好现场之后,走过来跟白轩逸复命。马上就要大庭广众了,何意羡觉得这姿态十分没皮没脸,又要把衣服脱了,做回到面北眉南的控辩关系,只有玫瑰花孤伶伶落在一边慢慢地燃烧它不承认的情怀。白轩逸却笑着伸手给他戴上了衣服的羽绒帽子。那帽子很厚很大,把它扬起来的一小刹那,世界会是一灰,只好眼睛里装着彼此。可人的眼睛一般无法聚焦到离自己最近的东西,譬如眼睫毛。白轩逸忽就这么近,何意羡的颊边得到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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