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薤露将消未忍消

何意羡并不是一开始就奔着深夜独闯**去的。他先走的扶梯(电梯省电,停止运营),去二楼,找孟彧。

他感到时间就像每天走的楼梯,就这么过去了,与楚茗从认识到客死在他乡,都好像是昨日发生历历在目。以至于下楼时失去了丈量步幅的本能能力,一脚踏空,还好摔得还不算太严重。

西装一旦穿上,是个人都会绅士起来,别提再配把限量的长柄伞(虽然来此地参加变形记后,它的作用等同于登山杖)。孟彧把这一身沉重的行头卸下后,嘴边糊了一圈自带的漱口泡沫,活像刚上岸的螃蟹。听到门铃响,边吐泡边说:“谁啊?”

“我。”

“你?你找哪位?”

何意羡顿了一顿:“我喝了生水,坏肚子了。”

“那你找他去啊?”

“我找谁。”

“找你的睡觉搭子嘛!”

“我很不舒服……有点难受。”何意羡两只手捂着胃的位置,狗啃泥的姿势多少栽得还是有点痛的,靠着房门他一溜滑坐在了地上。

“啊?头疼胳膊疼,还是屁股疼蛋疼?”

何意羡只是说:“你有吃的吗?”

门开了一点点,粗长的防盗链还挂着——杯面是被一条设计感上佳的抛物线,投出来的。

孟彧扔完它讲的话,已经重新隔在门后了:“反正就你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哎,人活在世上能保证一辈子不挨饿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哪来那么高的要求?我看你别嫌弃也去泡一碗得了。”

何意羡抽疼,冰疙瘩似得嘶嘶直冒冷气,什么也讲不出来。

“何意羡?你真肚子疼啊?”孟彧听他真的不吱一声了,才拢了拢黑金的睡袍皱着眉说,“肚子疼呢,属于民事纠纷,民事花样太多只能看表达形式。何意羡,你得发毒誓,你这是跟我在好好讲话,以后也都要是。”

可是,孟彧透过猫眼的时候,没有看到他的人。否则那西方人里可以称得上柔丽的骨相,以及春愁如纸的雪白面孔,恐怕定能把他的心有所扰动。

看不见时,也就只能凭借记忆与想象。何意羡对于孟彧来说,乃是在我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最想照顾一生的你,那是他的滑铁卢,是他内心的伤痛文学,更是他做啥啥不成,老大不小的男人了还要被自己从小到大最鄙夷的父权将一军、压一头的标签。

以及最关键,那种美绝对一大部分来自于你知道再拥有不了他——孟彧这样从一而终的文艺观,与现在送上门来的“好事”,全然相悖了,呵,忽然就都没意思了!

何意羡双臂夹紧腋窝,把双手插到双膝中间,蜷缩着身体,竭力抑制着从胃里传到全身的颤抖。直到他狼狈吞下随身带的药片,扶着墙沿走了,孟彧也郎心似铁未曾再门开一线。

真有缘份棒打不散,没有缘份钢丝绳也栓不住。是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何意羡还在一只手捂着胃下楼梯的时候,迅如孟彧已经熄灯睡觉了。

何意羡在招待所的前台歇下来,虾着背点烟,缓一会,等不那么痛了再回去。

刚才夺门而出,有部分原因是他的胃病开始发作了。恨,每次都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本来在香港都养好了,感觉上,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那怎么办?难道当着白轩逸的面疼得龇牙咧嘴,让他端水喂药吗?那个药的包装可没撕,治的哪个适应症,白纸黑字!

但也不好讲,白轩逸不一定有心能发现得了?毕竟不是以前,何意羡喝感冒灵,白轩逸也要又是哄又是劝,还替他咂眼泪,劳碌半会才算把幼弟安抚下来。

晚上十一点过半,农村人都睡得比较早,前台一个值班小妹也没有。

何意羡胃疼不止,这地方想找个赤脚医生,估计得走二里地。他决定采用粗暴的办法,吃点东西,压压那一缩一缩痉挛的痛感。

打算去后厨找点馒头稀饭,煮点开水泡面也好呢?

却渐渐听有人声。

四五个当地的村镇干部,正围着大院里的一张石桌把酒言欢。

了解一个地方最真实的风土人情,茶肆酒楼勾栏,真是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

听起来开桌有一会了,有人就端杯子过来给马立东敬酒,马主任,你随意我干杯。

马立东笑道,这可是“国窖”,你可别太随意哟!

一位基层文联女同志挽着马主任的手,用她那甜蜜蜜的嗓音汇报苦涩涩的事实,说“大官”这一趟是不是带了不少家伙事来?像个巡抚!专程来算知县的账。我看他是他走了眼,还不知道谁是流水的兵,谁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呢?!

村干部说,是哇,相对我们单位来说,那是相当于柬埔寨造航母了!但是随他怎么造,以前不也好多些……抓了,审了,又放了,都是有原因的!

马主任点桌子:话密了啊!

另外一个貌似秘书的角色说,向马主任学习,心态要稳,要平和,我们一辈子做不了大官,哈哈,我们就向上头、跟省厅、党中央写大字吧,反正都是书写人生。

马主任的两个儿子一个跑到美国开餐馆,一个跑到澳大利亚刷盘子,孙子孙女也都相继润光。这位坚守爱土的空巢老人,嘴里喷着白色带有酒臭的哈气,哼了一会。他这不是酒多了人眯了,是老奸巨猾,不表态实际上已经大表了态。

秘书道出他心中所想,知道北京来人的消息以后,也是把我这个工人阶级的肺都气炸了。但是马主任您心放肚子里,黑的、白的,两道,除非谁有把握把那个彭城村连根拔起,否则哪有人敢碰他们一根头发?就是和天作对,自找死路!而且,而且啊!桥溪那头您也去过来来回回十几次,大着眼珠子看到——真相会不会是,查贪污的人,自己贪最大污呢?

这些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讲的小话声音能大到那里去?但好在乡下寂静,何意羡理解能力超群,硬是让他背靠着红瓦墙,将缺字漏句的完形填空,颇有所得地听了十几分钟墙角。

后面的对话内容只可能更劲爆,更不足外人道,听不到一丝毫,何意羡只能试着慢慢挪近一点。可是脚底下的干草堆作响,惊醒了一条看门狗。

汪汪汪!它叫起来,接着那文联妇女也跟着站起来嘶叫:有人!主任呀!怎么会有人呀!

村干部猱身奔来,谁知道数个高速移动的物体撞了过来!路灯暗得等于没有,黑夜里发出呕呕嗷嗷的吼声的东西气势太足,万马奔腾,几个大汉狂往回逃——手电筒的强光一打,才知道不过是受了惊茅棚里放出来的瘸腿驴子!

何意羡声东击西,成功隐身离开。他刚刚情急找不到工具,还是徒手拍的驴屁股。回到招待所的走廊,一边认真洗掉手上的“黄泥巴”,一边反复地思考偷听到的东西。

有个充当服务员的老嫂子,平常吃住就在小小的储物间里。还没睡,听到水声,还以为水龙头没拧,出来关。

不知道哪来的“驴味”,她捂着鼻子闻到那个味道,都臭死了,这简直了,真的要再吸一口气——正常城里人这时候绝对不行了,搞不懂这个年轻人怎么还好好跟尊佛似的。

老嫂子关切地让他把鞋子脱下来看看,哪只脚踩到脏东西了?

何意羡却固执地快把手洗脱皮了,笑着说:“什么臭气,我闻不到,猪圈那么脏为什么猪还照样吃照样睡,是它们自己觉不出来。但是这就像猪圈,要不是有几个活的东西在,早就成垃圾坑了。”

老妪听不懂,感觉他在演电影,发羊癫,怪力乱神的。

何意羡的心里却轻舟已过万重山。因感觉尘封多年的真相仿佛一只搁浅在干涸河床上的木船,将终于迎来了汛期。井中的月影,沉入水中的珍珠,清波影满着池塘。他像飘浮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往桥溪村去,那夜色深如谁的噩梦走进了现实,并且越放越大,乌瓦一口,把他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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