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当空,午后近未时,西苑宫殿地面已是晾晒干洁如初,不见清晨半点凉爽。
蝉鸣喧嚣,岑栖翻看审查账簿,忽地林间枝叶间耀眼光亮落入眼前,缓和出声:“让常黎回屋休息吧。”
“是。”一奉茶宫人,探手擦拭额前细汗,应声退离。
不多时,外殿脚步声近,宋管事入内,亦觉闷热询问:“主子,天色渐热,内室可否要设冰鉴?”
岑栖浅饮茶水应:“不必。”
自从发病之后,相对于热,其实岑栖更惧严冬。
岫玉凉席完全是见柳樱服侍时,小脸热的厉害,岑栖才想起添设更换。
“是。”宋管事应声,而后犹豫的汇报,“如今天气渐热,西苑不少宫人耐不住,方才传胡侍读中暑昏倒。”
岑栖探手翻阅账簿,指腹拨弄算珠,声音回响,不甚在意道:“胡轻红往日都在书房摘抄,怎会如此娇弱?”
“据跟在柳樱身旁的两宫人汇报,胡轻红一直跟踪柳樱,所以禁不住晒的昏了过去。”
“柳樱平日在主殿外间办事,其间有屋瓦遮阳蔽荫,胡轻红跟踪她怎么也不至于中暑吧?”
宋管事只得如实应:“柳樱她今早起,多次往返腹泻,胡侍读便一直跟着来回跑,穷追不舍的守在茅房外曝晒,恐怕两人是有什么过节。”
语落时,算珠声亦停歇,岑栖稍稍抬眸看向宋管事应:“好端端柳樱怎么会腹泻?”
昨夜柳樱还精神奕奕的夜谈许久,今早一溜烟跑出内殿都能无人察觉。
实在不应该突然染病才是。
宋管事摇头应:“老奴不知,许是她吃坏肚子,现下卧床休息,应当无大碍。”
岑栖看着不甚上心的宋管事,暗想自从把柳樱调回主殿外间,她的吃食和主殿宫人们一样,绝不可能突然一人犯病。
如果没有人单独害她,那便只有可能是她单独做了什么不同的事。
昨夜柳樱贪凉踢被的画面,一下警醒岑栖,蹙眉道:“她许是受凉才导致的腹痛腹泻,圣上赏赐不少药材,宋管事挑些让人熬些药汤给柳樱调理服用。”
“主子,那小姑娘不过拉肚子而已,圣上赏赐的药材,何其珍贵啊。”宋管事觉得如今的主子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个侍读就算病死又有何妨。
更何况过去的主子,可从来不会如此费心。
这些变化让宋管事隐隐有些担心。
“既然宋管事觉得药材太过珍贵,那不如本王送给您调养如何?”岑栖墨眸幽幽注视头发花白宋管事,暗想看来柳樱说的不无道理。
自己如今都指挥不动宋管事了。
宋管事抬眸迎上探究冰凉目光时,心间微慎,连忙避讳低头,跪拜应:“老奴不敢,只是担心这柳樱图谋不轨试图破坏主子您的复仇大计。”
岑栖葱白指腹无声描绘桌面细纹,侧身背对窗外艳阳,姣美面容隐于暗处,变化莫测,柔声应:“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谋划大计,绝不敢忘当年血仇,宋管事您不必忧虑,照做吧。”
“是。”宋管事伏身应道,而后退离内殿。
待见内廊珠帘无声垂落时,岑栖抬手翻阅账簿,看似平静从容,实则心间泛起焦急。
好不容易才说服柳樱去接应府库管事,现下她突然染病,太耽误事了。
傍晚常黎入主殿,岑栖合上账簿交于她,恍若无事发生般的应:“这些时日你把账簿记录的清晰,数目并无差错,很好。”
“多谢主子夸奖。”常黎惶恐的双手接过账簿,很是担心栖亲王早就探究到两宫人的死跟自己有关。
岑栖并未去看常黎,目光落在泛着滚烫热雾的药碗,沉声道:“今日胡轻红和柳樱都病倒,你可去探望?”
“回主子,胡轻红与奴同住,先前已是照料,而柳樱在主殿侧间还未来得及去。”
“很好,柳樱只是受凉而已,你不必在意,胡轻红才更重要,最近她的动作不小,你要多加看紧啊。”
“奴谨记在心,不敢忘。”常黎俯首应话,心间担忧自己唆使胡轻红对付柳樱的事,亦败露了。
岑栖话语一转,微沉出声:“其实今日本王罚你,主要是为查藏在西苑的探子。”
常黎闻声,惊讶不已,缓缓抬头看向神色自若的栖亲王,完全猜不住她的心思,出声:“奴不知主子指的是何意?”
“这事原本是不想泄露,不过你办事勤勉又心思忠诚,本王才特例告知与你,胡轻红极有可能是外院在西苑藏的探子,所以才屡屡提醒你看紧她。”
“主子的意思是胡轻红对西苑心有不忠?”
岑栖颔首应:“现下还只是怀疑,所以需要你探查跟紧,以查获确凿证据。”
“主子放心,奴一定尽忠效劳!”常黎话语说的诚恳,心里却不信胡轻红那个蠢人会是别院的探子!
可既然栖亲王如此怀疑,何不顺水推舟而行呢。
“很好。”岑栖皱眉服用汤药,手握丝帕擦拭,“你下去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常黎额前染上密汗,抬手接过药碗,起身告离应:“是。”
珠帘垂落清脆声响,窗外大片艳阳投落矮榻,更添灼人热意。
可岑栖却不觉炎热,反而温暖适宜,抬手从书卷里取出另一册账簿翻看,心里明白常黎肯定不会信,但是她一定会照做。
西苑抓探子的消息,一经传出,外面的人,或许能够减免些许猜疑动静。
这般勉强算是给柳樱争取些养病时日。
而且或许还能混淆视听,让对方摸不清头绪。
至于常黎究竟会如何对付胡轻红,岑栖不在意。
反正胡轻红太过骄横跋扈,心思恶毒,偏偏脑子蠢笨。
竟然受常黎挑拨,试图跟踪对付柳樱,结果反倒受了暑热。
呆呆傻傻的柳樱与她相比,都显得聪慧灵通不少。
西苑不是收留无用之人的善堂,岑栖更不会准许胡轻红继续肆意妄为。
窗外光亮极盛之时,便渐露颓势,残阳如血,更是将雄伟壮观的皇宫染的鲜血淋漓。
辗转不过几日的功夫,西苑各处被常黎查的水泄不通,胡轻红亦是察觉身侧总有跟踪窥视!
“胡侍读,您要去哪?”
“我要出西苑散散心,难道这也要向常黎请示不成?”
胡轻红蛮横推开看守宫人,而后愤愤走出西苑宫门。
从西苑走至御花园角落,胡轻红扯着花草泄愤骂道:“可恶,竟然把自己当贼防!”
细碎话语声落,小道另有一人逼近,探手拍向胡轻红肩膀唤:“胡妹妹,怎么了?”
胡轻红吓了一跳,转身见是一同进宫的好友,欢喜应:“唐姐姐怎么是你啊,自从侍读考核,我都没空出西苑见面。”
“胡妹妹有所不知,你们西苑平日里是整个皇宫最严的院落,我想去找你玩闹都没机会。”
“嗐,真是羡慕你跟了二皇女,西苑根本不是人干的活,现在院里抓奸细,我都被防成贼了!”
“竟有这种事,看来胡妹妹待在西苑真是受苦了。”
花草繁密处遮掩两人身影话语,西苑堂院里的常黎查不到胡轻红人影,质问宫人询问:“你当真见胡轻红独自出西苑?”
“是,胡侍读走的很急。”
常黎暗自大喜,心想可算是抓到胡轻红的命穴!
这方抓探子的常黎,正忙着查假探子胡轻红的把柄。
而作为真探子的柳樱,此刻却正在内殿矮榻大块朵颐的吃营养餐。
“姐姐,我这几天吃素吃的真是馋死了!”
“阿樱妹妹别急,慢些吃吧。”
岑栖手握书卷看向脸颊稍显消瘦的女孩,心间亦是有些抵触宋管事对她的苛责。
药材,宋管事虽是如实用来给女孩熬药。
但是女孩的饮食方面,却明显是宋管事刻意缩减。
岑栖,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太听从宋管事,以至于宋管事敢肆意违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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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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