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凯急道：“义父您不会老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现在真是无理取闹。
但索格却笑了笑道：“人生短短不过百年，哪个不老？不老就是妖怪了。”他低着，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道：“我这双手曾经活人无数，现在亦是满手血腥气，连我自己半夜醒来都不想让它们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师父！”慕凯情急之下，直接叫了一声“师父。”
索格一愣，道：“从你开始叫我义父起，就没再听你叫我过师父，还真是让人怀念。”
“不管发生什么，师父永远都是师父。这一点不会也不可能改变！”慕凯大声的吼了出来：“您有什么吩咐，阿凯全都照做。阿凯就是师父手中的剑，师父说指向哪里，阿凯就打向哪里！”
索格在他急切的神情里，似乎又看到了他幼小时候的模样。
他微笑：“我不再需要剑，也不希望你成为剑。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成人，就只盼你可以一帆风顺的美满一生，不是要你像我这样满手血腥，连洗也洗不干净。”
他这样说着，看慕凯的眼神里全是爱护和珍惜。他对任何的一个孩子也没有眼前这一个来得更多的怜惜，哪怕是对北歆和北程。
莫明就是觉得亲近。
是的，就是这种亲近的感觉，所以才能一再的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大胆的做下那些事情来，不管是默许还是藏私，这就是宠溺了吧。这种感觉却如此的美好。所以，不想他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让双眼蒙上阴影，也希望他可以收取到幸福。
凭心而论，抛开北歆的另一重身份和感情归所而言，这个女孩子，的确堪为慕凯的良配。因此，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他痛失所爱。自己放手和旁人放手，这种心痛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慕凯却不知道索格在瞬息间转过了如此多的念头。
他有些急切的想表达自己对于师傅兼义父的长者的拳拳赤子真心，只迭声道：“不！阿凯会永远站在师父这一边！义父，您!”
他话还没说完，索格便掩住了他的口：“傻孩子。有些话是不可能乱讲的。你的心意，师父知道。”他凝视着慕凯认真的脸庞：“去吧，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你想必是有很多话要和歆儿说的。”他坦然：“我并不反对你追求她，所以也别自己就随便放开手去。”
慕凯知道他所指，微微垂首。
每次出任务前，北歆总会小酌，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慕凯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对着一桌子的小菜，正举着箸，思忖要先从哪一个吃起。至于手边的那壶酒，不好意思，北歆小姐从来先喝酒后吃菜。
看到慕凯向她这边走来，北歆只是抬了抬手。
身边的近侍便退了下去。
慕凯站在桌前，看她两眼又喝得亮如星辰，张口便道：“你从前也是这样喝酒的么？”
北歆白了他一眼：“清泠不让，说未成年。”
她倒是毫不在意了。
“滨族人的话，十四岁成年。怎么还另算的么。”
“成年是一回事，能不能喝酒却是另一回事。”北歆淡然的回答：“我又不是滨族人。”
“他若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该有多难受。”慕凯轻声道。
“那有什么的。反正不会醉。”北歆招手：“你再去取一壶来，就在你左手边的柜子里。”她俏皮眨眼：“我从叔父那边偷出来的，珍品呢！”一付小儿女模样。
慕凯在她身边坐下，认真的注视着她说道：“你在意的那个他，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个你。”
北歆不由轩眉。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意思了，难道面前这个人还不懂得？
迎着她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略显困惑的眼睛，慕凯轻轻掩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抬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北歆怔住。
慕凯浅笑道：“我是认真的，你喜不喜欢我都不要紧了。我喜欢你，非常的喜欢，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他修长凤目脉脉含情，却不再看北歆，只低声道：“这是我的感情，你可以不理会，我却不能阻止我自己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从来也没有听过。
那个心上的爱人，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心意相通。
面前的这个人却是用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来说的言语，一瞬间敲上了她的心房。
北歆举杯。
慕凯举杯。
一声脆响，双杯相击，清洌入耳。
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清楚明白，过了今日，再也回不到过去。
那天的寒舍里，那两人推杯换盏，笑语晏晏，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这样和谐的模样，是平常里完全不可能看到的情景。
那一天起，似乎，包围在慕凯和北歆身周的气流都有了变化。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两个人都说了一些什么，只是最后发现两人时，都是东倒西歪着，连酒量一向深不见底的北歆亦是红透了双眼，至于堆在桌上的名为“千日醉”的索格的珍品，日后则很是让这位御主心痛了许久。
他们回不到过去，他们只有向前，然后是比肩或是错开脚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是，两个彼此望进对方眼睛里的那种神情，和从前任何一个时间都不再一样。
当慕秋发现到这一点时，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而机会，只有一次。
宿醉的结果，自然是头痛欲裂。
当慕凯挣扎了好些次才可以捧了自己的脸站稳时，北歆早就已经离了都城远去。
他知道消息时只是哂笑了一下。
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也喝了很多的酒，不应该说的，应该说的一股脑都倒了出来。难得的是北歆也说了一大堆。从来很少听到她吐露她自己的真实，那一晚上到是听到了不少。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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