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4)若寒篇

当我和姐姐一起坠下悬崖时,以为这就是生命的终结。

姐姐的手温暖,纤细却有力,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虽然我的双手是给绳索缚在身后,但是她托拉我的动作还是那么的用力。

我突然就明白,她不想死,也不想让我死。

可是,澈儿呢?

我直直的瞪大了眼看天。

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天空中没有半片云彩。

林大哥将姐姐撞开的同时,姐姐的手打滑,将澈儿也抛了出去,无力依托的孩子的下场会如何?

但愿姐夫能接得住他。

我永远忘不了澈儿出生之后的那段美好的像梦境一样的日子。

我是不知道那时我的心情是不是和当年姐姐抱着幼小的我时一样。

小小的孩子给裹在软软的襁褓之中,用力的踢着小脚,小小的脚丫还不及我的半掌。那么小的手,那么小的脚,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笑得甜蜜。

活泼的孩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甚至连姐姐自己也被她自己生下的这个漂亮的孩子给感染着,轻轻的笑着,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笑容,很像我记忆里她对着日飞哥哥笑着的模样。

那一刻的姐姐应该是满足的,虽然她很快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而微微扭过头去,不看澈儿。

我知道,他们本来应该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的,可惜的是,姐姐总是那么的不注意,竟然没能挽留住另一个小小的生命。

明岫哥是极疼爱澈儿的,即使姐姐因为澈儿生而俱有的能力而离开了浪屿,隐身某地,即使他因为心痛放不下过往,而将澈儿丢给明兰姐姐,但明岫哥对于澈儿的爱也不见少了分毫。

今天是澈儿的生日,可是那个孩子现在给高高的抛向空中,这边是我们正在坠下的悬崖,明岫哥,澈儿怎么样了?!

我只能看到碧色的海,我们直坠而下,我听到远远的小玥大声的哭喊着什么,小玥,小玥……我来到地下高原的那一天,天空明朗晴好,她就笑着伸脚一绊,绊住我们相牵的手……我要是死了,小玥会哭得很伤心……

海水将我和姐姐一起淹没,立刻暗流涌了上来,我的水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手无法动的话,再好的水性也是白说。

喝了几口水后,我本能的开始下沉。

然后,姐姐再一次将我托出了水面。

手腕上的绳子沾了水后更加的零乱无法解开,姐姐一直一直揪着我的衣服,四目相对,她问我:“恨我吗,小寒?”

我苦笑,我想说:“怎么恨?你是我的亲姐姐,没有你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一个大浪打过来,姐姐给浪头拍了下去,我却奇迹般的浮在水面上。

其实并没有什么奇迹,因为那串白琉璃。

那是父亲的遗物。

我那从来不曾亲见的父亲,是滨族人。

虽然并非百分百的纯血,却也是滨族人。

父亲流落在外,给母亲捡到带回海因斯坦的故事我从小听得耳朵起茧。

姐姐将父亲的白琉璃给了我,她自己却一沉到底。

白琉璃,月光白琉璃,据说这串琉璃应该是父亲的家传之物,但为何能带着我浮于水上,我亦不知。

林大哥在暗涌中找到我时,我已经昏迷。

迷迷糊糊中,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怎么办?大哥!”

海明兰一脸的愁容的站在门口,向海明岫询问道:“大哥,该怎么办才好,他已经连续发烧好几天了……”

她回首望向守在径若寒枕畔的林玥,对自己的兄长道:“小寒他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可是现在却不吃饭,即使吃了还是会吐出来……”

她焦急的望着兄长。

林子枫道:“小寒他,应该是在自责吧……。”

他沉痛的看向那昏迷中还在呻吟的少年:“他得救了,他的姐姐却……明岫……怎么办?”

海明岫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他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在想什么,是若雅,是若寒,还是别的?

如果他没有出手先去救浮在空中的澈儿,也许就还来得及救下径若雅?

可是,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到澈儿就在手边却不先救他?

他无力的垂首:“若寒,若寒……。”

如果我连你的弟弟都救不回来,若雅,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小玥在我身边守了多久,可是,我不想醒来。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也许更长更久?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的是澈儿。

小小的孩子就趴在我的胸口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他笑了,独个的梨涡格外的显眼,笑着向我伸出双手,口齿不清的唤我“舅舅!”

他说:“舅舅,我回来了!”

看着那孩子太阳一样的笑脸,径若寒颤抖着伸出手去:“澈儿。”

小小的孩子捧了满手的小雏菊,把脸蛋也埋在花中,笑着:“舅舅,我回来了!”

我还有澈儿……没有了姐姐,我还有澈儿……

我突然就觉得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然后我看到了枕边同样笑得如同花儿一般的林玥。

我还有小玥……我不是一个人……

我……

我望着天花板和落地窗,阳光正铺满了视线,我眼前是三张同样的笑脸:小玥,澈儿,阿飒……

小玥怀里抱着的花篮里亦盛放着雏菊,而阿飒的小手却捧满了草莓。

他努力的在澈儿的身边挤下,把两手的草莓如同澈儿撒花一样铺开在我面前,笑着:“……我们回来啦!”

我不知道我昏迷时发生了什么,澈儿不记得他生日那天发生过什么,他最近的记忆就是给林玥带着和阿飒一起去郊游,然后看到了我和他都最喜欢的雏菊……

阿飒问我:“……要吃吗……”

小玥问我:“好些了吗?”

澈儿对我说:“……舅舅要快些好起来……”

阳光洒满了我的眼睛。

我还有他们,还有他们……我得保护澈儿,那是姐姐的血脉,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的澈儿……我姐姐的孩子。

澈儿一天一天在长大,他脸部的轮廓也一日胜似一日的与我和姐姐相似,只有那双眼睛与明岫哥一模一样。

青黑色的瞳,只有在能力涌现或是情绪出现大的波动时才会透出或深或浅的紫色,是标明着海姓血脉的明证,风色之瞳。

他经常会问我姐姐的事情,虽然明岫哥已经告诉过他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却没人明确的跟他讲过,其实,他的妈妈已经死了,葬身海底。

我将姐姐的琉璃,其实是父亲也是姐姐的遗物的白琉璃珠戴在了澈儿的腕上,告诉他这是妈妈给他的珍宝。

他便如同珍宝一样的珍之重之,再也不曾取下来过。

我一日一日编织着美丽的谎言,看他日渐成长,可是,这些谎言怎么可能骗他一生?

而且,一个谎言就得要由无数个谎言来支撑着,来圆满着,我承受不来。

澈儿的眼睛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与他常在一起的四人组中藏青的眼睛也是风瞳。

与澈儿不同的风瞳说明了他来自与摇花一□□是姐夫为了澈儿能早早独立就安排在他身边的青梅竹马,以后就是澈儿的助力与伙伴,他们会陪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我的谎言不知道有没有被揭穿,但是澈儿日渐沉静,他只是听着,静静的听,而藏青却会挑高了眉。

偶然的在澈儿不在的时候,小非会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其实御主夫人早就死了吧,而且,好像也不像若寒舅舅你说的那么疼爱阿澈吧?”

他冷静的眼睛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我慌张极了,紧张的看他,是小玥走过来,狠狠敲上小非的头,把他赶开。

小玥曾经跟我说过,叫我直接些,亲口告诉澈儿真相,这样,比将来让他发现真相要来得幸福些,可是我做不到。

因为不止是在骗他,也是在骗我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得了怪病,无论怎么样的想方设法也医治不了的怪病。

我只能与小玥道别,与澈儿道别,去远方的游域,听凭沈冰姐姐的医术诊治。

小玥说她会等我,哪怕十年二十年。

海澈的眼睛深邃似海,只是那样看着我。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开始拔高,可是看在我的眼睛里,他还是幼小时需要有人怜爱的孩子。

他为我送别。

我不知道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再遇见姐姐。

美丽的,妖娆的,精致的人偶娃娃一样的姐姐。

她早已是别人的妻子,她一早就将澈儿和姐夫抛在了脑后。

她仍然是那么的美丽优雅,她唤我的名字时还是那么的亲热,可是,她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姐姐。

我的姐姐,会将我捧在手心,我的姐姐,会为了我敢于和任何的人抗争,我的姐姐,会因为我受到伤害而怒目以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我曾经于她而言就是她的全部,当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时,她就是我的天空。

可是,那样的姐姐已经不存在了。

我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终于明白了事情所有的真相,却无力阻止杨瑁的诞生。

我只能看着又一个错误在轮转着。

我只有用我的全力去抚养这个孩子,她是我的光,是我心中唯一的光明了。

我不再企求能够见到姐姐,见到澈儿,也不在期盼哪一天会网开一面的让我再见到我的小玥。

我手中的幸福就是那个名叫“杨瑁”的小小女孩,她那么的娇小可爱,就像多年前我抱在怀里冲着我摊开一双小手,说:“舅舅,我回来了”的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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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露晓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