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死的凄惨,秦酉看过他的尸体,几乎是一堆烂肉泥,他甚至伸手去摸,仅摸到了几块挂着血肉的骨头。
“为公子卖命,是小的的福分。”
皇帝受权之势如同空中霹雳,轰隆而来,打的秦家措手不及,一夜之间,秦家抄家,秦谭和两个儿子下狱,秦谭不日将被处斩,而秦酉必然也在劫难逃。
闪电劈到半空,照亮了整个太和殿,多雨之季,多事之秋。
雨水夹杂着污泥从天而降,落在朱祈的发冠上,落在朱祈的眼里,空气中的腥气,是泥土还是朱祈额头的血,德胜已经不知道了。
德胜跟着朱祈一起跪在太和殿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罪臣之子不惜冒犯君颜,不过,朱祈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是了,他只是不忍见朱祈如此狼狈。
朱祈一遍一遍地磕着头,青砖上都映下他薄薄的血迹,他感觉他的嗓子快要废掉,大雨浇不灭他心里的火,
“父皇!儿臣求您!儿臣求您放过秦酉吧,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儿臣求您!”
皇帝坐在太和殿里,气的把桌子上的奏疏摔下,
“瞧瞧瞧瞧筠贵妃,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筠贵妃跪在皇帝面前,
“祈儿他只是被那罪臣之子迷了心智,皇上不要怪罪他好不好,臣妾会再去劝的。”
皇帝指着窗外,
“犟种!这就是忤逆!他要替他求情是不是,来人呐!打他三十板子看他还替不替他求情!”
筠贵妃顿时慌张起来,
“皇上不可啊!臣妾就剩这一个骨肉了,祈儿本来身体就不好,三十板子下去,命都不在了皇上!”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
“那你出去问问,他有没有悔过的意思,他心里想的,恐怕是怎么和秦酉勾结呢!”
筠贵妃几乎快要哭出来,
“皇上,祈儿不敢啊!”
皇帝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筠贵妃见状也急忙跟上。
“朱祈!你来和朕说说,你到底为了什么给秦酉求情!”
朱祈停下磕头的动作,头发已经被雨水打的稀烂,紧紧地贴在脸上,额头鲜血未干,
“父皇此举,不过是怕秦酉步秦谭后尘,肆意报复,意图谋反,倒不如说是父皇你对秦谭心中有愧,从而针对秦酉。”
皇帝被气的脸通红,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朱祈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你!大逆不道!来人呐,这三十板子,今天,必须要教教你什么叫礼义廉耻!”
朱祈眼神空洞地被架在了行刑木上,筠贵妃跪在地上恳求着皇上,抓住皇帝的衣角,大声喊着。
一板一板落下去,朱祈闭着眼咬着牙忍受着身后传来的疼痛,雨水打在伤口上,疼痛难忍,然而被行刑太监按的死死的,他也动弹不得。
筠贵妃见求皇上无用,便自己要冲出去替朱祈挡板子,刚要出去就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拦住,
“贵妃,你这是干什么?”
“祈儿受罚,臣妾心疼,皇上既不同意臣妾的请求,臣妾只能替我祈儿挡在身前。”
皇帝眼睫颤动,道,
“贵妃若上去挡,不要怪朕再加三十杖。不把他打死,也让他落得残废。”
筠贵妃腿软坐在了地上,
“皇上真就如此狠心?”
皇帝不语,面前的板子轮流地抽打着朱祈,朱祈的脑袋耷拉在行刑木上,像脖子断了的布娃娃,手指紧紧扣着行刑木,也沾上一片血红,板子落下的地方已经隐隐冒血。
三十杖结束,朱祈气若游丝地趴在行刑木上,但还没晕过去,他感觉他的头内充满了血,以至于整个身子没有力气了却还在颤抖。
一把伞撑在了他头上,
“皇儿,疼吗?”
朱祈抬眼,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父……皇……秦酉无辜……”
“秦酉是无辜,你更可恨。”
“儿……儿……臣知……错……只要……只要……父皇……饶过秦……秦酉。”
一阵风吹得雨水打进了朱祈的眼睛里,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他看不清,皇帝眼底的深红,极尽痛楚的目光。
“我可以饶过秦酉,但饶不了其他人。”
朱祈的头耷拉下去,意识逐渐模糊,隐约中他听到,
“罪臣之子秦酉,念其生养在宫中,未与逆贼勾结,赐予特赦,废为庶人。三皇子朱祈,以下犯上罪无可赦,每日跪在太和殿前满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牢门打开的时候,秦酉十分惊讶,皇帝特赦了他,然而没有赦免其他人。
秦家行刑的时候,皇帝特地允许秦酉去观刑。
刑场接头,人人喊打,刽子手手起刀落,屠戮无情,群众在欢呼,在雀跃,而秦酉在声嘶力竭。
他爹爹,他母亲,还有他年仅五岁的弟弟。
一个个人头落地,秦酉发疯似的挣脱周围侍卫的阻拦爬上行刑台,他的心在抽痛,他恨,他痛苦,悲伤都已经成了那么轻微的字眼,他现在,是绝望,满心的绝望。
明明父亲前月还给他来家书,告诉他要工于诗文,
明明娘亲刚刚给他送她亲手酿的酒,
明明秦辰已经会走路,会说话,马上要拿起书本。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父亲,他爹,他娘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单单活下来的是他,为什么他没被处死!
天道不公,为君不尊,迟早有一天,他要把右周的江山收于囊肿,让这些高贵的右周皇室,变成战俘。
最后,秦酉依然被养在宫里,依然和皇子们读书,只是成了最低等的庶人。
从前徘徊在朱祈身边的人都成了他的霸凌者,向他身上泼墨汁,撕掉他的书本,折断他的弓箭,甚至给他的马喂了药,让他重重地从马下摔下。
秦酉就这样咬着牙忍受着满心屈辱的日子,曾经有一天,他想偷偷潜入皇帝的寝宫,一刀宰了皇帝,却被筠贵妃拦下。
筠贵妃带着他来到了太和殿,远远看去,太和殿中,跪着一个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子小小的,正好比他矮一头,
风一吹,像块纸似的,晃来晃去。
“你没看错,那是本宫的儿子朱祈。他为了你,在雨里跪了一天,还被罚了三十杖,没了半条命,皇帝才答应赦免了你,而他,却还不能正常和别人读书,一日一日地跪在这里,他的身体还没好全,就要在这里受罚。”
说着筠贵妃低声抽泣起来,秦酉感觉心里盘踞着一条蛇,看着朱祈在风中几乎坚持不住的样子,那条毒舌便在他心上咬了一口,然后吐出大量的毒汁,引起他阵阵苦涩。
朱祈勉强睁开眼睛,身后的疼痛已经让他身上不断冒出虚汗,他感觉他的内脏好像烂掉的水果,轻轻一晃就会变成浆水,血涌上来的时候,他的每一声咳嗽,都好似把他推向生命的边缘。
多久了,多久了,他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的那一刻,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轰鸣,
“朱祈!”
他倒在了秦酉的怀里。
朱祈来到了一条血河,他想跳下去,却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朱祈,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朱祈转过头,没有人,茫茫原野之上,血腥味重,他试图追随那声音而去,依然没有人。
他跑啊跑,跑到一个悬崖边,悬崖下有一个人在呼唤他,是的,一定是有一个人,
朱祈跳了下去。
没有巨大的疼痛,只有满头的汗水,朱祈醒来时,床边只有秦酉一个。
他明白了,这叫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没有力气说话,秦酉满怀温柔地看着他,朱祈握了握秦酉的手,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面若白纸,如同死人。
“我娘带你来的?”
秦酉点了点头,
“她有没有怪罪你?”
朱祈眼里的担忧,深深地刺痛了秦酉的心,自己都快没命了,怎么还在关心这些。
“没有,贵妃心疼你,让我爱惜自己的性命。”
朱祈皱了皱眉头,“你做了什么?”
秦酉眼中含泪,松开朱祈的手,咬牙切齿地道,
“朱祈,对不起,虽然这样对你非常残忍,但是,我真的恨不能把他碎尸……”
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出口,朱祈便愣在了那里,随后一抹深刻的黯然爬上了他的眼睛,这等沉默,足以刺痛秦酉的心。
良久,朱祈道,
“我明白。那,秦酉,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秦酉低头看向朱祈,“恐怕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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