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弥漫着荷花清香，墙面色调涂抹着一层淡淡的暖黄，轩敞干净得一目了然。不像诺克娃家诸多金碧辉煌的装饰，又想以白色为主，显得不伦不类。底层一楼四条粗圆形廊柱支撑二层的转台，高远的天花板垂挂着荷花盛放姿态的巨型玻璃吊灯，通往二层的楼梯分别站立两只相互对视的银白大象。
客厅正中央墙壁装饰着尼桑古家族两位已故男性的肖像。木制圆桌上摆放一个大篓子，中间隔了层油漆的木板，放着一排拇指大小的鱼干儿。一位穿淡绿色纱笼的妙龄女子正捧起一个揭开盖的坛子垂首深嗅。
威帕侧头跟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亲妹妹，嫚儿。”
玻怡笑着点点头，脑海里浮现一些过日往事。小时候，常见查尔带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家中花园嬉戏，玩到傍晚时分，总会有一个黑衣男仆严词规劝女孩回家吃饭。
忽然听见声响，嫚儿转身回望，一双纯真的眼睛看到大哥的手臂绕有一只亲密白嫩的女人手，还有女人身上笔挺的西装，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威帕哥，想必这位漂亮的女士就是我的嫂嫂了吧？你既然今天有意邀请人家做客，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和妈妈？”一张嘴就像雀跃的鸟儿般吱喳不停，骨碌碌的目光围住玻怡打转，飞扑威帕身边又细声耳语：“她看起来比苏皮耶家的女孩好相处多了。”
苏皮耶家族是已故前王后的母族，之前布杰夫人暗中为他相亲大夫人所生的独女，原本已经谈得有些眉目，只不过他拿工作借故拖延，迟迟不归，此事也就被搁置一旁。
威帕露出无奈的表情，“言多必失，平日妈妈如何教导你接人待物，你嫂嫂第一次上门，你就暴露本性，也不怕吓着她。”
嫚儿双手抱臂，得意地耸耸肩：“嫂嫂才不会舍得跟我计较，倒是威帕哥你，有了老婆就忘了妹妹。”
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传入玻怡的耳内，她挺身而出接过他俩的话题，“我一点都不介意……啊嘁，嫚儿真诚直率，如山间清泉一样清澈，不需要揣摩推敲，我喜欢跟这样容易相处的女孩玩。”
威帕攥紧西服的衣领，反手贴触她的额头，急忙吩咐嫚儿：“她在外面淋了很久的雨，可能会染上感冒，你快带她到房间里换一件干的衣服。”
“你不早说！威帕哥你个大傻瓜！”嫚儿刻不容缓转到玻怡那边，搂住她的肩膀往二楼上走，“来，嫂嫂跟我走，你先在我房里泡个热水澡去一去寒气，我衣服多得是，你想挑哪件我都没问题。”
“嫚儿，你可以放慢一点……”
夹在怀里的玻怡差点被她的着急劲催得透不过气，她像有用不尽的力气，将发软手脚的玻怡迅速带回了房内。
威帕望着玻怡频频使出求救的眼色，摇头失笑。
一进嫚儿的房间，玻怡猜想她是尼桑古家族最受宠的公主，不然如此清减的家里，怎么会把房间布置得这么粉嫩梦幻。
嫚儿拧开浴室的门，推她进去，粗鲁地扯拉下银辉色的西服。
“嫂嫂，你赶紧洗吧，扭闸左边是加热，右边是冷却。”嫚儿一手搭着西服，一手指划给玻怡看。
她随手在门旁的衣橱取了件宽松连衣裙挂在浴室门后。
“你先穿着这件，不喜欢可以出来再挑，外面靠近床的大衣橱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
褪去西服的阻挡，冷飕飕的凉意猛灌玻怡的周身，她声若蚊呐地应答：“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嫚儿握住门把即将退出去，回眼看到近乎透明的薄裙，双目顿时瞪大，无比惊叹道：“这也太……”
她及时捂住足以塞下一个包子的嘴巴。
玻怡顺着她的视线，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有些难为情道：“嫚儿！我想洗澡了。”
嫚儿提起西服挡住引人遐想的画面，面红耳赤地转头道：“好，哈哈哈我这就走！”
嫚儿掩门退离，心里却像锣鼓喧天般热闹，止不住为哥哥兴奋。她鼓动两手小拳头冲到楼下，迫不及待要向哥哥倾吐。
门咔哒一声重新锁上，内心敏锐紧张的玻怡大松一口气。她开始拧水龙头放热水，等待浴缸满水的过程，墙壁一面照影的镜子，蒸笼似的雾气很快黏在上面。伸手擦去蒙蒙的水珠，晕开的笔墨在眉间眼底徜徉，像乌青的黑眼圈，她笑出了声。再往下看，那抹亮白的身影绰约曼妙，玲珑浮凸的曲线，她笑不出来了。
“威帕哥！威帕哥！你让我好找啊，躲在后厨煮什么呢？”嫚儿几乎跑遍整个前院，见后厨的窗户炊烟袅袅，家中人不多，即时察觉可能威帕就在那。
威帕用勺子轻轻搅拌着铝锅里的生姜水，“她在洗澡了吗？”
“在洗着呢。”嫚儿探头细看，不免啧嘴道：“你也太二十四孝丈夫了吧。”
威帕握住铝锅的提手，往空瓷碗倒入煮好的生姜水，笑道：“等你以后嫁人了，你的丈夫会给你做的。”
嫚儿两眼放光的羡慕：“我不指望这辈子能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有句话说，情侣是上辈子失散的兄妹，我就等你的下辈子吧。”
她说着，又自行否决道：“不，下辈子我做你女儿好了，女儿都是爸爸的小棉袄，照威帕哥的个性，肯定是个女儿奴。”
威帕曲指赏她额头一个暴栗，“你有问过你嫂嫂她愿意吗？”
“哈哈哈……”嫚儿揉着受伤的地方笑道，眼神鬼祟地搭上他的肩膀：“威帕哥，我刚刚帮嫂子脱掉西装，看到碧波荡漾霞光满天，你能娶到她，这辈子的幸福稳妥了。”
威帕自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但总觉得她一个女孩说这种话不大好，绷紧嘴角厉色道：“你瞧你说得这些街边痞流的话，还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嫚儿虽不怕他，但放肆的言行还是收敛了些，“好嘛，我的错。”
盛装好的瓷碗放入食盘，威帕托着它踱步回客厅，“你一会趁热拿上去给她喝下，暖一暖身子。”
嫚儿跟在腿速媲美追风的哥哥后面，喘吁吁连忙答道：“属下遵命，威帕法官大人。”
哪知两人谈论的这位已经洗好澡下了楼，正低头摩挲摆在凳子上的簸箕。
嫚儿上前介绍她手上豆荚似的东西：“这是我们自家种植的罗望子，本来早饭打算做罗望子酸辣鱼，嫂子你来得刚好，可以尝一尝，我哥做这道拿手好菜让人赞不绝口的。”
玻怡笑意盈盈地眨眼道：“这样啊，那我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威帕把食盘举到玻怡面前，温柔的语气如丝滑的绸缎，“你刚刚受了寒，先喝口暖暖身。”
嫚儿急忙补充道：“威帕哥可疼嫂嫂你了，他亲自动手为你熬的呢。”
威帕横了她一眼。嫚儿用两根手指固住自己嘴，表示不再胡乱发言。
“谢谢你。”玻怡双手握住碗沿，贴到唇边轻轻吹拂腾腾的热气，小口啜饮，然后举碗大口喝完。
湿润的朱唇化开优雅的弧度，她声调婀娜：“威帕，听说情人在雨中漫步会很浪漫，你今天能不能跟我去约会？”
嫚儿紧紧扣压欲要张开的嘴。
威帕顿了顿，“你刚刚才淋了雨……”
葱白的纤纤玉指扣入他冰凉的指间，温热的掌心无声地传递她的心意，“我在曼谷人生路不熟的，只能仰仗你了，亲爱的未婚夫先生。”
坚实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大拇指缓缓摩挲柔嫩的手背，威帕点了点头。
他屈身一手抱起装有浓稠罗望子酱的坛子，侧目而视缄口不言的妹妹，“我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嫚儿，你进来给我打下手。”
嫚儿如释重负般大松一口气，喋喋不休的嘴又开始磨刀霍霍地作响：“威帕哥，我不依！你平日都不需要我帮你忙，今日为了博取嫂子欢心，将妹妹当奴隶似的使唤起来了……”
兴奋的眼珠滴溜溜地打转，异亮的光彩围绕着玻怡的素裙。
玻怡摇晃两人十指交握的掌心，一手提走桌面的篓子，对威帕笑道：“我跟外祖吃惯了中餐，鲜少尝食传统泰式菜，说起来还挺好奇这道泰式酸辣鱼的做法，威帕，你能不能让我也跟去看看？”
紧紧相扣的暖意渐渐充盈心间，威帕和玻怡转向厨房，与欢欣若狂的嫚儿擦肩而过时，微垂的长睫毛掩映锐利的光芒。
嫚儿的笑容瞬间凝固，牵拉嘴角的一丝惊恐待二人款款离去，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威帕哥，我是在帮你诶，怎么还摆出法官的样子警告我。”
她细细声嘟囔，弯腰捧起簸箕慢慢踱步到厨房。
落魄的尼桑古家少有精心打理的仆人，冷清的后厨对比诺克娃家显得粗糙简陋。
玻怡静静地站在一边，用力捣捶石臼里的混有咖喱粉的小米椒和红葱头姜蒜。
“玻怡，你能接受吃辣菜？”威帕的衬衫长袖撸至肘臂，系了一条暗色的围裙，强健的宽肩挺起修长的身姿。
他拧火将铝锅预热，沿锅边拉一圈油，再提起阴干好水分的罗非鱼放入，微微煎至鱼皮焦黄，徒手捏榨的青柠汁淋在鱼身上。
“可以，中式潮汕菜也有辣的，调配得当的酸辣能更好增添菜肴的风味。”
“嫚儿口味偏酸，所以她总喜欢往腌制的罗望子酱不断添加新的酸豆，有时候我难得回家做一餐，不知道的倒了好多罗望子酱，差点酸掉了牙。如果你不太能吃酸，我就调得清淡一些。”
能让刻板的老古肃发出酸掉牙的感慨，试问这个酱到底是有多酸？玻怡失笑道：“好，你是厨房的一把手，我这个打下手的兼工道行不足，一切就依你的意思。”
干煸的罗非鱼两面上色，威帕捞出锅放置一旁备用，转身接过她手中的捶棍，“让我来吧，现在就差这个酱汁跟蔬菜。”
玻怡拍拍双手，环视一圈：“有没有其他我能帮上忙的？”
威帕重重地捶打新加入的小青柠，逡巡的目光稍稍停顿，“嗯，把这袋河粉用冷水泡开吧。”
“噢。”玻怡这才注意到象牙白的桌角有一袋束口的河粉。
他朝门口处放开嗓子道：“嫚儿，进来刨萝卜丝，做泰式凉面。”
嫚儿正滑坐在墙边美滋滋地吃着怀里的酸豆角，闻言倏然起身，嘴里含着果核就冲了进去。
威帕又道：“你快些帮忙，做好了送一份凉面上楼给妈妈。”
“知道了……”
玻怡倒是好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布杰夫人。
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星期，12月到了，我又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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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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