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平息下来了，屋里恢复安静。
还好，还好她们都还活着，还好她们都还清白着。
劫后余生，祝芸将黎岁抱到床上，替她找了身干净衣服出来。
“你先穿，我去外头收拾一下。”
祝芸冷静下来，提了提步子走到院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屈辱，这样无可奈何。往常遇到这种事，她非得和人拼个头破血流，可她刚才实在害怕黎山气急败坏会伤害黎岁，便只能咬碎牙吞进肚子里。
祝芸把地上的狼藉扫起来倒掉，又将小饭桌和支在院子里头的床扶起来，推了四轮车进去看黎岁。
黎岁已经穿好衣服，头发也梳整齐，只不过没有盘发髻。祝芸正要将她抱上四轮车，黎岁抬抬手拒绝道：“我自己走。”
说罢，黎岁拖着腿，扶着桌子一下一下挪到四轮车跟前，重重摔坐进去。
“推我出去看看聘礼吧。”
聘礼都装在红色盒子里，虚张声势地绑着红绸花，浩浩荡荡陈列在院里。
黎岁随意捡起一个盒子打开，里头装着个书卷，展开一看，黎岁笑了，伸到祝芸面前：“你看，可不可笑？”
默了两三秒，祝芸清清嗓子道：“我，不认字。”
黎岁无奈，将卷轴重新卷起来放回去，同她说：“上头写的‘宜室宜家’。”
“怡事怡嘉？”祝芸鹦鹉学舌：“什么意思？”
“诗经里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意思是说，女子要出嫁了，欢天喜地地嫁给心爱的人。”
“哦……”祝芸愣愣点头，似懂非懂。
黎岁轻笑一声，扬着脸说：“我教你写字吧？”
“为什么？”
“往后你总要离开的，学会读书写字，才能在这世道立足不是么？”
祝芸胸前起伏一阵，柳眉倒竖，叉腰道：“谁说我要离开了！”然后，她举一反三：“我也要同你宜室宜家。”
“噗。”黎岁掩面轻声笑，拉住祝芸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傻瓜，你我之间又不能宜室宜家。”
“我可不管。”祝芸扬起骄傲的小尾音：“你知道的，我不讲道理。”
黎岁抿抿嘴，帮着祝芸把那堆碍眼的聘礼收到杂物间，便该吃午饭了。
午饭……
祝芸脑子一乱，骂了句：“天杀的。”
“怎么了？”
“本来给你买了桃花酥的，刚一着急，扔门口了。”她瞬间恨得牙痒痒，拳头又暗自篡起来。
黎岁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儿里轻轻搓，明月清风地笑了一下：“不生气。待我能走了，我们一起上街去买。”
不得不说黎岁是十分会安慰人的，只一句，祝芸又满心期许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地过去。惦记着七月廿三的花灯会，祝芸从外头捡回来一根长棍子给黎岁当拐杖用。
见到那木棍，黎岁眉毛一拧，声音抬高几度：“你折我的树！”
“不是不是不是！”祝芸连忙解释：“从外头捡回来的棍子，不是桂花树。”
“噗。”黎岁眼睁睁看着祝芸慌张摆手，声音藏不住的兵荒马乱，笑了：“逗你呢。我日日看着那桂花树，能不知道枝干多没多少没少？”
黎岁没法想象，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是如何攀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捡了根木棍回来，心里觉着好笑。
见黎岁笑得肩膀发抖，祝芸也勾一勾嘴角，蹲在脚边替她揉腿：“从前总觉得你老神在在的，今儿倒学会开我玩笑了？”
“老神在在？”黎岁重复一遍：“从哪儿瞎学的词？”
她知道祝芸冰雪聪明，教她读书写字什么的，她总能过目不忘，这便免不了她从别处瞎学，今儿读个话本子，明儿听人说本书什么的。
“不晓得什么意思。”祝芸接着帮她揉腿：“只是觉得这个词，每个字都能用来形容你。”
“老，神，在，在。”黎岁又重复一遍，然后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嗔怒着在她大腿上使劲拍了一下：“你个小丫头，说我老是不是？”
“你看看你看看！”祝芸很夸张地两手一拍，又左右摊开：“你分明只比我大两岁，却成天小丫头小丫头地叫。人未老，心先老。”
说完，她又抱着胳膊“啧”一声。
龇牙咧嘴的，扬着头站在黎岁面前，活像个娇清傲慢的小兽。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年龄几何？”黎岁问她。在黎岁印象里，好像没有告诉过祝芸，她几岁了。
“那日帮你收拾聘礼，谁知道你的庚贴怎么夹进去的。”祝芸努努嘴巴，挑了一撮发丝绕在指尖：“我虽然没成过亲，但也知道，成亲时的庚贴是要相互交换的。你的庚贴，应当被陈府好生收着，怎能疏忽到重新回到你手里？”
“可见，那老东西就是图你的身子，根本不是要用你挟持黎家，也压根没想过拿你当正经妻子。”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自己顶天珍惜的东西，转头被人弃若敝履。
祝芸转头，壮着胆子环上黎岁的脖子，一条腿屈膝抵住四轮车，居高临下地欺身上前。
陡然被温香软玉环住，黎岁的呼吸愣怔一下，见祝芸又上前一步，干脆跨坐在她腿上，两手软绵绵搭着她肩膀。
“做什么？”
“你没有推开我，说明，你不排斥我。”祝芸眨眨眼，眸子亮晶晶的。
“废话。我若排斥你，还准你每天待在我家吗？”
祝芸努努嘴，作势要顺着大腿滑落下去，黎岁担心她摔倒，伸手拖住她的后腰，又踮脚将她往上一提。
“你到底想说什么？”黎岁问她。
祝芸贴过去，在她耳边思忖一下：“想同你说个秘密。”
“其实……我喜欢女子。”她没有心虚退却，而是稍稍后撤，令眼神正好同黎岁对上，问她：“这样，你讨厌我么？”
“喜欢女子？”黎岁低头思忖，手依旧搭在她腰上，并习惯性地捏了捏：“喜欢谁家女子？”
腰上酥痒，令祝芸心跳不大整齐，心脏好似被掐地出了水，对上黎岁递来的眼神时，她缴械投降，从黎岁腿上弹起来，心虚道：“反正不是你。”
黎岁揉揉膝盖，长腿一叠，斜靠在四轮车一侧的把手上，同她说：“无论你喜欢谁，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都会祝福你。”
喜欢的就是你啊黎岁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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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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