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沙匪退!退!退!

或许因久违地见到了来自中原的人,乔沅在梦里又回到了江南的那个家,清澈的小河沿着青石板路从城中蜿蜒而过,红墙黛瓦的房子在街巷中错落。

她家就在长青巷的巷口,家中的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春日有花秋时落叶,她总是坐在树上看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

爹是镇上的茶商,不是在乡野村头从茶农手中收茶,就是到北方各城去贩茶,一年到头有大半年都见不到他,可只要他一回来,她便觉得说不出的欢喜。

因为爹嘴上总说她整日上树又下河没有个姑娘家的模样,可每次回来,还是会带回弹弓、木剑……那些她喜欢的玩具,还会跟她说些做生意时的趣闻,便是缠着他一直说到了三更天,他也从来不见烦。

娘的家里原是读书人家,见她平日里调皮好动却也由着她去,只说女子最快乐的日子也就嫁人前的那些年,不想再拘着她。

学堂里不收女弟子,请到家里的教书先生也只爱教些《女诫》《女则》之类的,娘只怕把她教成迂腐的木头,因而就由娘亲自教导,既读圣人经典,也读英雄传说。

那些日子,无论何时回想起来,心里都觉得像吃了糖糕一样又甜又软。

忽地,画面一转,他们已身至沙漠之中,那是她跟随爹娘到西川贩茶的那一年。

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她骑在骆驼之上只觉得新奇有趣,可没过多久,满眼的黄沙、难熬的酷热就让她想念起绿树成荫碧水环绕的家乡。

有一天,乔沅在驻营地偶然发现了一片胡杨林,趁着傍晚大家不是忙着休整就是忙着生火做饭,她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仿佛是一片炼狱,一群人手握月牙弯刀在屠杀商队中的人,她熟悉的人们都在四散奔逃。

可人怎么跑得过马,赤手空拳又如何抵得过尖刀利刃,他们就像是待宰的鸡鸭鱼鹅,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厨子老黄的胸前被开了几道血口子,躺倒在锅炉旁边,手上还抓着他的大勺。

账房张先生断了一只手和脚,却仍挣扎着将一个小册子护在了身下,那不是金银财宝,只是账本。

伙计小张断了半截身子,嘴里还在喃喃着重复着什么话,她知道他是在喊“娘”,他常说等他赚了钱就就给娘买一副新的拐棍。

……

她怕得发抖,却还是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爹和娘的身影,她绕到一个沙丘后头,总算看见了爹和娘,她想喊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爹打开两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那是他们带来的全部家当,只盼着这一单生意顺利,伙计们能多挣些银钱,他和娘也能少辛苦几年。

爹跪着求道:“各位好汉,所有的钱财都给你们,求好汉们绕过大家的性命,求求你们……”

可脸上有一道长疤的沙匪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随后爆发了一阵狞笑,不由分说手起刀落,爹脖子上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娘跪在一旁一声惊叫,捂住了爹的脖子,可那血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很快就将娘雪白的衣裙浸出一片殷红。

那刀柄上的双蛇徽记像是咬住了她,她知道很疼很疼,却说不上是哪里在疼,

刀疤脸又拎起娘的领子,却是要将她拖到一旁去,乔沅年纪虽小,却也懵懂地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

她再也不能忍耐,趁他在撕扯娘的衣服之时,她摸出了小腿上的一柄匕首,快步冲上前去,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地刺了下去。

可她刺得既不够深也不够狠,刀疤脸只是吃痛,大手一挥就将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刀疤脸站起身子,一脚就踩在她的心口之上,她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要同时碎了一般,娘不知从何处搬了一个石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朝他的脑袋砸了下去,她这才从他的脚下挣脱出来。

乔沅拉着娘冲到了一匹马跟前,她想跟娘一起跑,可等她上了马,娘却狠拍了一下马屁股,身下的马立刻飞速冲了出去,她吓得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可背后传来的笑声和叫喊声,让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只见娘紧抱刀疤脸的腿,刀疤脸手中的弯刀在夕阳的映衬下划出一个金色的弧度。

在她喊出“娘”的那个瞬间,娘就那么倒在了地上,乔沅觉得天地之间一切的声响都已消失不见,只能听见娘在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在对她大喊:“沅儿别回头!快走!”

乔沅的眼前只剩下了眼泪奔涌而出的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在往什么方向跑,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跑,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她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在无人的荒漠之上,在无边的黑夜之中,马跑得累倒了,她躺在星空之下,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被村长阿尕带回了苦水村,苦水村大概是名字取得不好,村民们的日子过得实在了太苦了。

但他们的心却是甜的,哪怕连喝口水都难,每个月也会给她凑出一盆洗澡的水,哪怕连吃上饱饭都难,却还是会给生病的她留出一口白糖……

她就是这样吃着苦水村的百家饭长大的,这里也成为了她的第二故乡。

过去的十年里,天南海北的人来到西川又离开,许多土生土长的西川人不愿困在这漫天黄沙之中也选择了远行。

她曾经也想过回到江南,但这片广阔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给了她无尽的温暖,她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里,让这里的荒漠不再继续吞噬良田,让这片没有生机和希望的土地重新焕发出生机。

三年之前,她偶然遇到了从域外回来的商队,他们带回来一种名叫肉苁蓉的名贵中药,价格不菲,而肉苁蓉恰恰能寄生在梭梭树的根部。

从此之后,她心中便萌生了一个计划,带领苦水村的村民们种梭梭树,只要三年的时间,便能开始种植肉苁蓉,如此一来,既能防风固沙又能让大家发家致富,可谓是一举多得。

眼前已出现了村民们喜悦丰收的场景,看着看着,她不禁也笑了出来,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唤她:“乔姑娘……乔姑娘……”

她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一张俊朗非凡的脸,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全都是梦境,于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醒了?”

而后坐起身,探了探孟知渺的额头,道:“看来是已经退了热。”

孟知渺略不自在地点点头,转瞬又恢复成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道:“本不想打扰姑娘,只是我见你惊惧不已,怕是梦魇,这才把你叫醒。”

“无妨!也不是什么好梦,醒了也不可惜。”

“姑娘梦见什么了?”

“沙匪虐杀,父母惨死。”

孟知渺似笑非笑的神情僵在脸上,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乔沅轻笑了一声,“玩笑话而已,孟公子这也信得。”

孟知渺跟着笑了一下,眼神却仍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去边上翻出一袋胡饼,给孟知渺手里塞了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啃了起来,说道:“等天一亮,我们就去找找你的同伴。”

孟知渺盯着手中的饼,皱眉道:“他们可还有可能活着?”

乔沅如实回道:“不知道,不过……”她抓过孟知渺的手,将饼塞到他嘴边,“总得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孟知渺莫名被塞了一口饼,眼神里满是错愕,唔,乍一看,眼前的脸有那么一点……可爱。

乔沅收回自己的手,兀自走到了门边,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外面的风沙已经停了,沙漠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她打开门,跳了出去,回身对着孟知渺笑道:“孟公子,可有看过沙漠的星空。”

孟知渺看着她,莫名愣了一会儿身,而后才快步走到她身旁。

夜幕像是揉进了一抹浅浅的紫罗兰色,比全然的黑更加神秘诱人,一条宽阔的星河横挂在天上,无数的星辰闪烁,仿佛这璀璨的星光不过抬手就能捕捉。

夜,静谧而深邃,偶尔传来几声孤独的狼嚎。

“西川的星空和江南的很不一样,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无比震撼,那时才知道书里的名篇佳句并非妄言。”

“跟京都的也很不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都笑出声。

“老人们常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其实人死后只会化作尘土,什么都不会剩下,而活着的人便要心中记挂着他们,好好地活下去。孟公子,不管你的同伴们能不能活下来,你既然活下来了,就该做好你该做的事才是。”

孟知渺沉默了好半晌,淡淡说了一句:“多谢姑娘,我明白了。”

天亮以后,两人直奔昨日遇险之地,远远地便瞧见了数个身影在沙地之中抛挖奔忙,众人再度相逢,皆是一喜。

孟知渺的同伴个个身手不凡,虽有人和马都受了一些轻伤,但总归性命无碍,他们脱险之后,寻不得孟知渺和乔沅的身影,只怕他们被风沙埋得太深,所以一刻不停,一直在这片沙地之上寻觅他们的踪迹。

见他们已经顺利汇合,乔沅牵过一旁一脸委屈的小白马,朝孟知渺挥了挥手道:“孟公子,你们既已平安,我们也自当分别,有缘再会。”转身就要走。

“乔姑娘!”

听见孟知渺在背后喊住了她,她回身问道:“怎么了?”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乔沅不置可否,“在沙漠之中,变幻莫测的天气、神出鬼没的狼群、神秘危险的毒物……都非常地危险,但是——”

她故意顿了一下,“最危险的莫过于人性,虽说我们共经一场生死,但谁知下一次见面会不会便是你死我活,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才能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昨日就算没有我们出手,你也有办法从他们手中顺利脱逃吧!”

“你说呢!”她灿然一笑,提上缰绳踏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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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长青青
连载中米面不是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