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鬼

许是吃一堑长一智,梁承深拉了回肚子,终于长了记性,很少抢我的吃食了。甚至都不怎么搭理我了,只要在东宫就一头扎进文华殿,用功得让我都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看来,祖训还是挺难抄的。

我虽之前虚情假意地答应过帮他抄祖训,但毕竟不会写字,他既没提,我也全当不知,只是更加勤勉地习武,力争早日学有所成,逃出宫去。

趁着没人注意,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备好了翻墙用的绳索和钩子,还假借捉蛐蛐儿的名义到处晃荡,实则是为了摸清宫内的地形,规划逃跑的路线。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发现了一个狗洞,钻进去是个破败的无人院落。院子不小,但最惊喜地是一处院墙外隐约有人声。

我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墙面上,听墙外的动静,那声音带着烟火气,是街角叫卖的吆喝声。

我立时激动不已,翻过这道墙,我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待到夜深人静、月已西沉时,我带着工具再次潜入了无人的荒院。院墙外仍有依稀的叫卖声,我不禁心中感叹:不愧是京城,半夜了还有小贩摆摊营业,简直就是不夜城,等我出去,定要好好逛逛!

我喜滋滋地将绳索甩过了墙头,拉着绳子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骑坐在墙头上,满心期待地向下一瞧,心却骤然急坠,登时凉了半截。

墙外并不是宫外的街市,而是一处更加破败的荒院,不见半点儿人影。

我垂头在墙上枯坐了半晌,沮丧的泪水差点喷薄而出。直到忽听得远处又响起了隐约的叫卖声,心中的希望之火才重又燃起。

也许再穿过这座院落,就是宫外了。

我跳进了新发现的荒院中,地面不平,就听“咔嚓”一声,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我的右脚脖子不合时宜地崴了。

我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去寻那依稀可闻的叫卖声,不知走过了几重残缺的拱门,那叫卖声终于清晰了起来。是个女子的声音,夹杂着诡异的笑声:“糖画喽,卖糖画喽!嘿嘿,新做的糖画,又甜又脆又好看喽!”

我猛然发觉,这叫卖声竟是从院落深处传来,回荡在暗夜中,愈发地缥缈诡异。我心下绝望,当即了然,这不是出宫的路,这很可能是去鬼门关的路!

来不及多想,我立马转身向来的方向奔逃,但扭伤了脚,根本跑不快,又疼又急,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慌不择路中又踩进了一处坑洼,腿一软,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嘿嘿,你来买糖画?”头顶上蓦地响起一道女声。

我摔得有些晕头转向,却还是强撑着镇定下来,费力地抬头看向对方。漆黑的夜色里,只见朦胧的身型,那女子衣着肥大,发型缭乱,不是宫人的正常打扮。

我撞见女鬼啦!

我心里一冒出这个念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上下牙齿激烈地打颤,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女鬼“嘿嘿”、“咯咯”地笑着,手中拿着的物件,看轮廓大概是树枝。她把一根树枝递向我,神叨叨地追问:“你是不是也想要糖画?”

我虽害怕,却还残留了点儿理智,被女鬼一问,马上猜到了几分前因后果。这女鬼生前的执念莫不就是糖画,爱而不得,所以郁郁不肯离去。

“放,放过我,明,明日我多找,找些糖画,给,给你!”我颤声哀求,短短的一句话,咬了好几次舌头才说完。

“给我买糖画?你是阿娘?”女鬼陡然拔高了嗓音,惊喜地大喊,但随即又低落地摇头,“你是个小孩子,阿娘不是小孩子,你不是阿娘!”

女鬼倒是不笨。

但对我而言,这无疑是个坏消息,意味着女鬼不好糊弄,我也许很难逃出她的掌控。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正心灰意冷、唉声叹气之时,又听到了隐约依稀的响声,不是叫卖声,而是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女鬼似也听到了,她突然惊慌了起来,凄厉地叫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立刻意识到,此乃救命的绝佳机会,万不可错过。当即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扯着嗓子拼命地呼喊:“着火了,快救火啊!”声音之大,竟堪堪地压过了女鬼的嚎叫。

之所以谎称着火,是因为我尤记得阿娘的嘱咐:若遇到歹人,喊救命可能会吓到旁人,不敢前来搭救,更会惊到歹人,恐被灭口,故而喊救火最为稳妥。

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顿时感到无限的生机扑面而来。但定睛细瞧,真正扑面而来的,却是慌乱的女鬼,她张牙舞爪地拉扯我,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呼喊,女鬼伸手捂我的嘴,那手又冰又脏,摸在我的脸上,吓得我登时三魂七魄散了大半。

院外的声响愈发地嘈杂,甚至亮起了火光,仿佛真的着了火。

而女鬼更是拼了命地拖拽着我,往院落深处去。

我被她死死地捂住了嘴,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想不到我短暂的一生,最后竟是如此不堪的结局,围困荒院,死于女鬼的魔爪之下。

忽然一道天籁骤然响起:“李同尘,你在里面吗?”

而后眼前豁然明亮,梁承深举着灯笼,似天神下凡一般地闯进了院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女鬼怕光,顿时丢下我,飞快地跑进了黑梭梭的暗夜里。

一队侍卫跟在梁承深的身后,鱼贯进了院子,各个提着灯笼,握着兵刃。

见此情景,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缓了半晌,被女鬼吓散的几缕魂魄渐渐归了位,才有心思拉住梁承深,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梁承深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只有你这么没规矩的蠢人,才会不喊走水了,而是直接喊着火了。”

他周身天神般的光晕顿时黯淡了下去,又变回了那个讨厌的鼻涕虫。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蹙眉问我。

难道不应该先问受伤了没?

但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此时还轮不到我挑理,于是心虚地应付:“捉蛐蛐儿。”

梁承深勃然大怒:“深更半夜,你私闯禁地,就为了捉蛐蛐儿?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我怕!怕得要死!刚刚那女鬼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

我可怜巴巴地拽了拽他的袖口,指着肿成大桃子似的脚脖子给他看。

可惜梁承深却不解风情,他冷着脸问:“你要干什么?”

“我脚伤了,你背我回去吧?”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胆大包天地探问。

梁承深将手中的灯笼提到我的脸旁,借着亮光仔细地打量了我片刻,倏尔冷笑一声,回绝道:“胖得像头猪似的,我怎么可能背得动你?”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细成竹竿似的胳膊腿儿,他到底是什么眼神,能把我看成猪?有瘦得如此皮包骨头的猪吗?

可一想到他刚才怒气冲冲地说,私闯禁地,是要掉脑袋的,我就心虚得不得了。此时的梁承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我还得指望他帮我保密,帮我求情,帮我逢凶化吉。

于是,我善解人意地点头:“你说得对!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梁承深连看都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周身凛然腾起了一层寒意,冷得我不敢追上去。

最后是莫青过来背起了我。他走得很快,也很稳。

我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合上了眼。莫青的背硬硬的,又宽又结实,像爹爹的背。

我瓮声瓮气地问他:“梁承深说这里是禁地,为什么会是禁地?真的进来会掉脑袋吗?”

莫青默了片刻,支吾着回我:“卑职也不清楚。倒也不至于掉脑袋,是殿下担心您,故意说得严重了些。”

不会掉脑袋,那我就放心了。

我在莫青的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却没想到这一睡,就困在了一个漫长又恐怖的梦境中。

梦里,我又独自回到了那个被梁承深称为禁地的荒院。夜色更浓,伸手不见五指,女鬼跑出来追我,眼瞅着就要追上了,我的手里忽然有了一只灯笼。我举起灯笼照向女鬼,看清了女鬼的样貌,吓得目瞪口呆。

女鬼竟然是皇后娘娘!

灯笼被我失手掉落在了地上,随即燃了起来,火苗熊熊,燃成了一团,照得半个院落都清晰可见。女鬼的脸在火焰下发生了变化,眨眼间变成了皇贵妃。

我知道是在梦里,却不知道该如何醒来。只能胡乱地掐自己的胳膊,拍打自己的脸,可因为是梦,不痛也不痒,依旧没法唤醒自己。

灯笼燃起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在火光暗下去的一瞬,我看见女鬼的脸又变化了,这次竟变成了我的脸!

黑暗重新降临,女鬼像是被暗夜吸收了,连模糊的轮廓也不见了,荒院里只有我。我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仿佛身处在冰火两重天里,忽冷忽热。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窸窸窣窣,听不真切。我努力地凝神去分辨那声音,它仿佛化成了一根线,飞向我的耳朵,直往里钻。我伸手拉住了那根线,顺着线前行。

线不长,线的另一端是个人影。还没等我做什么,那人影忽然发力,使劲地拉了一下那根线,将我一下子拽了过去。

我顺着那力道,向前一扑,“忽悠”一下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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