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的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数十位高僧盘坐于地，低声诵经。佛香袅袅，梵音阵阵，本该是一片祥和景象，却因殿中央那个被铁链锁住的身影而显得格外诡异。
那是个身着嫁衣的女子，面色青白，十指如钩。她周身黑气缭绕，每一次挣扎都让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阿弥陀佛。”方丈慧明禅师双手合十，眉宇间满是忧色，“这红衣厉鬼已经害了七条人命，如今又怀了鬼胎，若是今夜子时之前不能超度，怕是……”
话音未落，那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啸，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几个年轻僧人受不住这阴煞之气，当场吐血昏厥。
“让开。”
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僧回头，只见林禾岁缓步走入。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僧衣，肩头随意搭着件金线绣莲花的袈裟，神情慵懒，仿佛不是来降妖，而是来赏月。
“佛子！”众僧连忙让开一条路。
林禾岁走到女鬼面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红衣厉鬼，还怀着鬼胎。倒是少见。”
那女鬼似乎察觉到危险，龇牙咧嘴地向他扑来，却被铁链牢牢锁住。
“佛子小心。”慧明禅师提醒道，“这厉鬼怨气极重，已经伤了数位高僧。”
林禾岁却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女鬼腹部的蠕动。
“有意思。”他轻笑，“这鬼胎怕是快要出世了。”
话音刚落，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烛火变得幽绿，墙壁上开始凝结冰霜。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压得众僧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慧明禅师脸色大变。
唯有林禾岁依旧从容。他甚至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早有预料。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一道黑影缓缓凝聚。
那是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墨发如瀑，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他斜倚在梁柱旁，指尖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殿中的情形。
正是鬼王钟水魁。
他今日来此，本是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佛子究竟有何能耐。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
殿中众僧都在厉鬼的怨气中苦苦支撑，唯独那个被称为佛子的年轻人，不仅毫发无伤，反而……在走神？
钟水魁眯起眼。他清楚地看见，林禾岁的指尖正在袖中轻轻敲击，似乎是在打着什么节拍，这可不是一个圣洁佛子该有的表现。
而此时，林禾岁终于将目光从女鬼身上移开，慢悠悠地扫视大殿。当他的视线掠过钟水魁所在的角落时，忽然顿住了。
四目相对。
钟水魁微微一怔。他隐匿了身形，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然而林禾岁不仅看见了，还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嗨。”
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众僧皆是一愣，不明白佛子在对谁打招呼。
唯有钟水魁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有趣。
钟水魁唇角微勾，索性现出了身形。
“鬼、鬼王！”有认出他身份的僧人失声惊呼，顿时引起一片恐慌。
钟水魁却看也不看那些人，只盯着林禾岁：“你能看见我？”
林禾岁笑眯眯地点头：“这么大个人站在那儿，想看不见都难。”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在场众僧倒吸一口凉气。鬼王钟水魁，那可是能与阎王平分秋色的存在，这佛子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钟水魁也被他这态度逗笑了：“你不怕我？”
“怕你做什么？”林禾岁歪着头，模样天真无邪，“你又不会吃了我。”
这话听着单纯，钟水魁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这佛子，果然不像传说中那么圣洁。
“佛子！”慧明禅师急忙上前，“此乃鬼王钟水魁，万万不可与之交流啊！”
林禾岁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凑到钟水魁面前仔细打量：“长得还挺好看。”
众僧：“……”
钟水魁：“……”
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佛子这惊世骇俗的言行惊呆了。
钟水魁眯起眼，周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小和尚，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林禾岁答得理所当然，“鬼王钟水魁嘛。听说你很厉害？”
他这态度，倒让钟水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寻常修士见了他，不是跪地求饶就是拔剑相向，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既然知道，还敢如此无礼？”
林禾岁笑了，眉眼弯弯：“我为什么要对你有礼？你又不在我的超度名单上。”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连钟水魁都一时语塞。
而就在这时，被忽略已久的红衣厉鬼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她腹部的蠕动越来越剧烈，黑气几乎要冲破铁链的束缚。
“不好！鬼胎要出世了！”慧明禅师大惊失色。
众僧连忙结阵诵经，然而佛光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就被吞噬殆尽。
钟水魁冷眼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倒要看看，这个特别的佛子会如何应对。
然而林禾岁的做法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佛子慢悠悠地转过身，对着发狂的厉鬼打了个哈欠：“吵死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看也不看就贴在了厉鬼额头上。
“安静点。”他拍了拍厉鬼的脸，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厉鬼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了。不仅停止了挣扎，连周身的黑气都收敛了许多。
“这、这是什么符？”有僧人忍不住问道。
林禾岁漫不经心地答道：“清心符。让她冷静冷静。”
清心符？那可是最低级的符咒，连寻常怨灵都镇不住，怎么可能让红衣厉鬼安静下来？
钟水魁却看得分明。
那张符纸上附着一丝极淡的魔气，正好压制了厉鬼的怨气。手法之精妙，连他都不得不赞叹。
这小佛子，果然有问题。
“佛子真是……深藏不露。”钟水魁意味深长地说。
林禾岁回他一个无辜的笑容：“过奖过奖。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这时，厉鬼腹中的鬼胎又开始躁动。这一次，连清心符都压制不住了。
“看来是等不到子时了。”林禾岁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
他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然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将手直接伸进了厉鬼的腹部。
“佛子！”慧明禅师吓得魂飞魄散。
就连钟水魁都微微挑眉。徒手触碰鬼胎，这可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然而林禾岁却面不改色，在厉鬼腹中摸索片刻，然后缓缓抽出手。他的手中，抱着一个浑身青黑的婴儿。
那婴儿一离开母体就发出刺耳的啼哭，声音震得整个大殿都在摇晃。
“啧，真吵。”林禾岁皱了皱眉，随手掐了个诀。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众僧这才看清，那婴儿的额头上贴着一张金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符文。
“这是……”慧明禅师迟疑地问道。
“禁言符。”林禾岁答得轻松，“让他安静会儿。”
钟水魁看着那张符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根本不是禁言符，而是失传已久的“锁魂印”。一旦贴上，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禁锢。
这小佛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此时，失去了鬼胎的厉鬼开始迅速消散。她看着林禾岁怀中的婴儿，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孩子……我的孩子……”
林禾岁看着她，忽然笑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话听着慈悲，钟水魁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果然，待厉鬼彻底消散后，林禾岁抱着鬼胎走到殿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随手将鬼胎往空中一抛。
“净化。”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鬼胎在空中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无形。
众僧纷纷跪地叩拜：“佛子慈悲！”
唯有钟水魁看得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净化，而是直接魂飞魄散。
好狠的手段。
钟水魁缓步走到林禾岁身边，压低声音：“好一个慈悲为怀的佛子。”
林禾岁回以微笑：“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伪装下的真实。
“期待与佛子再次相见。”钟水魁意味深长地说完，身形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待他离开后，慧明禅师才敢上前：“佛子，那鬼王……”
“不用担心。”林禾岁打断他，伸了个懒腰，“事情解决了，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当然，当然。”慧明禅师连忙道，“佛子辛苦了。”
林禾岁点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经过门槛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墨玉扳指，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
是钟水魁落下的。
林禾岁把玩着扳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有意思。”
他将扳指收入袖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走回了禅房。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
慧明禅师在禅房中来回踱步，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佛子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尤其是对待鬼王的态度……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幽冥殿中，钟水魁把玩着新得的佛珠，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串佛珠，是他趁林禾岁不备时顺手取走的。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魔气。
“林禾岁……”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而在万佛寺的禅房中，林禾岁正对着一面铜镜卸妆。水袖、胭脂、眉笔散落一地，镜中的他眉眼凌厉，与白日的慈悲模样判若两人。
他把玩着那枚墨玉扳指，忽然轻笑出声。
“钟水魁……”
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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