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周雁还没有回座位，他站在原地，长久地凝视着车厢里的曹缃绮。曹缃绮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目光，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头歪靠在靠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她的容貌是明媚艳丽的，但每当她静静思考、出神的时候，周雁还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宁纯净。
荣柏涛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雁还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什么“领队人”，什么“监督学习”的电话，都不过是他的假公济私。
大约下午四五点钟，终于回到N市。和来时一样，大家先统一坐车回到学校，再从学校回各自的家。
曹缃绮蹦下车，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大口大口地呼吸家乡的新鲜空气。北京固然让她留恋向往，但回到家乡，心才有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
程昀已经帮她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一脸狗腿地拉过来：“你待会儿怎么回家？我家司机已经到校门口，我送你回家吧，我们两人的老家就半小时车程，很近的。”
曹缃绮立即警惕地回绝道：“不用，我刚在高铁上已经约好顺风车，我坐顺风车回去就行。”
曹缃绮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自强又要强，自信又自卑。尽管程昀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她也绝不会让程昀看到她家真实的模样。说着，她就要从程昀手上拿回自己的行李。
程昀向后退了一步，挡在行李箱前：“你取消顺风车不就成了。”
“那要给手续费的，”曹缃绮急得眉头直皱，绕过他想去抢行李，奈何程昀紧紧护着。
“这笔钱我帮你出，”程昀急迫又恳切，“我还给你爷爷奶奶准备了年货呢。”
曹缃绮内心更无语，就差对他翻一个白眼。她知道他是好心，但这样只会让她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恰巧这时，周雁还拉着行李箱从两人身边走过，她赶忙挤眉弄眼地向周雁还投去求救的目光，哪晓得周雁还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曹缃绮在心中骂道，平时倒是管她管得挺积极，现在装起瞎子，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她沉下脸，表情极为严肃：“这也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不喜欢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擅自做决定，把行李还给我！”
曹缃绮一生气，程昀意识到自己惹她不快，表情有些松动，但仍然极力争取道：“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提前和你说。”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其实曹缃绮心急如焚，顺风车司机已经一通又一通电话打来催，她不停地说好话道歉。她忽而听到身后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周雁还淡漠的声线：“你们俩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赶快回家。”
曹缃绮惊喜地转过身，两只圆亮的眼睛对周雁还放出灿烂的光芒。周雁还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一只手插在衣兜里，眉头拧起，冷冽的目光如箭一般朝这里射来，看得曹缃绮直起鸡皮疙瘩。
但他帮她解了围，她笑意粲然地“回敬”那个冰凉的眼神，大声回答道：“是！我现在、马上、立刻就走。”
趁程昀尴尬呆愣的时候，她一把从程昀手中取过行李，一溜烟就朝学校门口跑去。
上了顺风车，开到学校附近地红绿灯路口时，一辆保时捷赶了上来，停在顺风车旁边，驾驶位上的车窗摇下，露出周雁还清瘦俊雅的侧脸。
曹缃绮瞥见，也摇下车窗：“周主任，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事，”周雁还仍旧是刚才淡然处之的样子，只不过后一句话的声音有意抬高，“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曹缃绮的余光瞥过驾驶位上的女司机，点点头，配合地回答道：“好的，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
红灯转为绿灯，周雁还升上车窗，握住方向盘的手却攥得更紧了。和曹缃绮的顺风车并排驶出一段距离，再次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他停在原地，顺风车左拐弯。他望着渐渐驶远的白色汽车，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张开，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可是他好像突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官，一切的一切都忍不住向曹缃绮的方向飞去。
快要过年，周雁还回别墅收拾东西后，也开车回自己的老家。回老家的途中，他收到曹缃绮的消息：“我已平安到家！感谢周主任这次的照顾啦～”
周雁还紧绷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
到家后第三天，曹缃绮就进城找闺蜜江明琼聚会吃饭。江明琼现下也在N城读书，一家人也从农村搬进县城里住。她是曹缃绮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俩人之间毫无保留。
江明琼细细摆弄着曹缃绮给她带的故宫文创，抬眼看向曹缃绮，八卦地问道：“在那个胡同里的照片谁给你拍的？拍的怪好看的呀。”
曹缃绮搅弄杯中的黑糖鲜奶，让甜腻的黑糖与浓郁的鲜奶中和起来，漫不经心地说：“程昀。”
曹缃绮和程昀从恋爱到分手的过程江明琼全知全晓，她“啧啧”两声，感慨地说：“人家对你用情很深，从那些照片就能看出来，可惜啊…。”
曹缃绮轻笑一声：“对我用情深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和他们每个人都要谈恋爱？”
江明琼早已见怪不怪，淡定地点点头：“这话没错。你知道吗，前几天王炎莘（xīn）还在到处打听你有对象没有。”
王炎莘是曹缃绮高中时期的追求者之一，成绩优异，现在北京一所高校读大学，只可惜其貌不扬，曹缃绮从没考虑过他。
“他有我微信呀，我的朋友圈最近也没发男生，怎么突然想打听这个？”曹缃绮眉头一皱。
“可能是看你在北京，想请你吃饭，又怕你是和对象一起来的，”江明琼又问，“其实你第二次发的那组照片比胡同里那组还要好看，也是程昀拍的？”
“不是，是我们学校这次去北京交流学习的带队人。和我表舅是朋友，平时对我挺照顾的，有天我们俩一起出去玩来着。”
江明琼的表情立刻变得扭曲且怪异：“什么？不是你同学？和你表舅是朋友？那他今年多大啊？”
曹缃绮努力想了想平日所看到的有关周雁还的资料，竟发现自己从没留心过，只能不确定地说道：“三十几岁吧？不低于三十五了应该。”
江明琼默了好一阵，面上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开口说道：“三十五的你也撩？你现在是‘饥不择食’了！”
“怎么会？我撩的可都是帅哥，”曹缃绮陡然生出为周雁还“辩护”的想法，也是为自己的眼光“辩护”。她拿起手机，开始翻学校公众号，恰好翻出周雁还去听她pre的那一期，她把手机塞进江明琼手中，“你看，还不错吧？”
江明琼低头一瞧，立即就“哇——”了声：“还真挺帅的耶，和魏溱（qín）野是不一样的帅啊。”
魏溱野是曹缃绮的前男友之一，两人在高中分分合合，一直到上大学前才彻底断了。
江明琼的手上下划拉两下，下一张照片刚好是曹缃绮在做pre的照片。她眉头一锁，又划回上一张照片，抬头看看曹缃绮，把手机送到她面前：“他这张照片，是在看你做pre吗？”
曹缃绮仔细看了又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她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看他这眼神，和旁边这个老师明显不一样！我看他对你是真有想法了，”江明琼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俩下，感慨地说道，“可惜，人家一腔真情…你还‘怎么了’。”
曹缃绮又看一眼，也没看出周雁还的眼神和旁边那人有什么不同，但听江明琼这么说，她心中自得，耸耸肩，仍是不以为意地说：“就算真对我有什么想法，可能也是和我一样，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而已。他都离过一次婚了，你还把他当什么纯情少年呢？”
江明琼看着曹缃绮斜撑着头，慵懒又轻慢，红润的嘴唇咬着白色吸管，看向自己的眼神潋滟多情，对视一眼都会被慑进去，也难怪人家三十几岁老男人上钩。江明琼翻了个白眼，笑道：“哎——这位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也不容易，年纪这么大了，命中还有你这么一劫。”
曹缃绮伸手在江明琼面前拍了一掌：“怎么说话呢？年纪也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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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除夕这天，W市的一幢别墅中，周雁还正束起围裙，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他侄子侄女在一旁帮他剥蒜剥葱，打打下手。
到了春节，周雁还父母会给家里的阿姨放假七天，每日的饭都要家中人自己做。幸好周雁还一家都是会做饭的，每年总能弄得有滋有味。
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一家人中午随便吃了些，一直忙到晚上五六点，才把年夜饭做好端上桌。
餐桌上方是一个硕大的水晶吊灯，灿烂的灯光透过吊灯上的玻璃，折射在餐桌上，盘子里的菜泛出晶亮的油光。桌上菜品丰盛，无论是青蔬小炒，还是刺生海鲜，应有尽有。
周雁还母亲、大嫂和周雁还的高脚杯中都斟上了红酒，周雁还父亲和大哥的小酒盅里则是醇厚的白酒，侄子侄女的杯里是果汁。一家人齐齐碰了一杯，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动听的响声。
周雁还的大嫂顾蔼岚凑趣道：“每年都说年夜饭桌上少一个人，年年都没添上。”
周雁还的母亲无奈地笑了几声：“我老太太有什么办法，前年还愿意去相亲，去年开始连相亲都不愿意去了。”
周雁还的目光从嫣红的酒里挪开，看着母亲：“妈——我这么大人，有合适的我自然会谈的，不用介绍。”
“好了，”周雁还的父亲正声道，“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这些事不用你说。”
一家之主发话，这个话题立刻被丢到一边，大家开始说起桌上的菜。
周雁还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条又一条的祝福短信跳出来，他大致浏览两眼都有哪些人发了，然后把手机放到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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