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还站在原地，单手插兜，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看见马路对面的两人终于停住脚步。
他看到曹缃绮从羽绒服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程昀，走到路边去，点开手机屏幕放在耳边，与此同时，听筒里也传来如鸟鸣一般婉转清亮的声音：“早上好，您找我什么事儿？”
周雁还看着对面那个微微侧过身接听电话的身影，冷冷地开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嗯…还行。”
“什么叫还行，学习的事情怎么能用还行呢？”周雁还的声音陡然拔高。
周雁还看不清她的脸，但透过声音也能感受到她的尴尬，原本动听愉悦的声音已经沉下去：“嗯…啊…那就，不错吧？”
“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干其他事的。”周雁还说得不急不缓，他看见程昀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朝曹缃绮走近几步。
接着电话里传来曹缃绮一连声的应答：“嗯，好，谢谢您，您放心吧。”
周雁还挂断电话。
曹缃绮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的电话，皱着眉在心里抱怨，谁惹他了，突然打电话管自己的成绩，还对着自己发一通火。
她翻了个白眼，将手机塞回兜里，转头对程昀说：“没事，家里一个长辈关心我，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周雁还仍停在原地，直直看向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
毕竟和程昀谈了半年多的恋爱，曹缃绮和他还是很默契的，最起码在拍照技术这方面曹缃绮对他很满意。在咖啡店里、人文气氛浓厚的胡同中，程昀帮曹缃绮拍了许多照片。回到宿舍，缃绮挑选几张发了朋友圈，然后就收拾东西去公共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穿好衣服，她一边向浴室楼下走，一边打开朋友圈，已有不少人给那组照片点赞。曹缃绮再一次点开那些照片，逐张欣赏。心里忍不住得意道，啧，我怎么长得这么牛。
还没等她得意多久，刚走到浴室楼下，便见周雁还黑着脸，两手背在身后，在浴室对面的人行道上左右踱步。
缃绮心里大呼不妙，今天他是发什么疯，竟然追杀她追杀到这儿。
周雁还一抬头，看见对面呆站着的曹缃绮，他站定后冲曹缃绮招招手。对面的人一路小跑到他面前，抬头看他，脸上笑意勉强。
周雁还掏出手机，划亮屏幕，送到她面前，上面一条是程昀的朋友圈，下面是曹缃绮的朋友圈。虽然二人的朋友圈里都没有出现对方，但相同的景物和咖啡店，一看便知其中奥妙。周雁还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质问：“你和程昀出去玩儿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波澜。
曹缃绮回忆起今早那通电话，后悔这条朋友圈没屏蔽他。
她立刻微微蹙眉，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雁还，老实说道：“今早您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在外面玩。我以后不会乱跑出去玩了，一定好好学习，就这一次。”
说着，还在面前竖起一根食指。
冬夜的天黑得很早，现在不过下午五六点，天空已呈墨蓝色，橘红色的晚霞给墨蓝的黑幕上了一层艳妆。
周雁还的目光从远处转到曹玉绮身上，她从暖和的浴室里出来，两个脸颊白里透红，整个人包裹在宽大的羽绒服中，半张脸隐在羽绒服后。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肩上，洗发水的馨香钻进周雁还的鼻子里。这时，他才注意到曹缃绮的头发还是湿答答的，他立刻剑眉一竖，“怎么没吹头发就出来？北京这天寒地冻的，回头着凉了怎么办。”
曹缃绮委屈巴巴地说：“上面的吹风机位太忙，我想回宿舍吹。”
周雁还皱了皱眉，抬抬下巴：“现在回宿舍吹，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曹缃绮一路小跑回去，快速地吹完头发，磨磨蹭蹭地不敢下楼。她能感觉到今天周雁还心情不太好，难道真为自己出去玩的事？可哪个同学不出去玩，为何独独对她要求这么严格。
她在宿舍收拾了一会儿无用的东西，才慢吞吞地乘电梯下楼。走出宿舍楼，她挪蹭到周雁还面前：“您找我什么事儿？”
“跟我来。”周雁还迈开长腿走在前面，曹缃绮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周雁还这俩日工作的临时办公室，周雁还关上门，自己没有坐，也没让曹缃绮坐。
他看着曹缃绮，天然就有一种压迫感，再加上板着脸，看得曹缃绮心里直发毛，颤着声给自己辩解：“我看同学们都出去玩了，就出去玩了半天，真就半天，而且提前完成了小组汇报任务，没耽误学习。”
周雁还凝眉望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你这次来，应该也看到自己和这个学校学生的差距。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的心思在学习上啊，”曹缃绮究竟是个小姑娘，被周雁还这么一说，只觉委屈又难堪，一汪眼泪包在眼眶里，起了哭腔，梗着脖子，“我觉得我比这次来交流的绝大多数人都认真。”
“你从前还知道不能只和身边的同学比，眼光要放长远，当初的豪情壮志呢，”周雁还掀开外面的西装，双手叉腰，撇过头不看她，“我看你是一心扑在感情上，根本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说到最后，他抬起一只手重重地点了点曹缃绮。
曹缃绮眼中拼命忍住地泪水一滴滴地滚下面颊：“我什么时候一心扑在感情上了…”
她抬起手用手指抹了两下泪，喉咙口涩得张不开嘴，语气依然强硬：“我没有！我和他真是朋友关系！”
在周雁还看来，今早两人的相处方式根本不是普通朋友。可他也不好意思说今早偶遇他们二人的事，只能憋在心底自己生闷气。他靠向身后的办公桌，半站半倚在桌沿，缓缓抬眼看向眼前人，见缃绮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轻轻地耸动着，他的态度逐渐软下来，从手边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缃绮本不想接，一想到待会儿还要从这儿出去，哭成这样怎么见人，只能不情不愿地从他手上一把夺过。
“你回去吧。只要你觉得已经足够努力，对得起自己就行。”
曹缃绮连一句道别都没有，扭头就跑。
·
晚上，周雁还躺在床上，又翻出“曹氏缃辣卤”的朋友圈，打开那几张照片反复看。
其中一张照片上，曹缃绮围着一条驼色围巾，站在镜头前，歪头微笑看着镜头，纯得如一杯白水。在镜头的放大下，曹缃绮的五官依旧无懈可击，连眼梢挑起的弯度、嘴角弯曲的弧度都那么恰到好处。
周雁还把这张照片放大欣赏，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来，可一想到这几张照片都出自程昀手中，他又气不打一处来，手机丢在被单上。
望着天花板，他有点后悔今天对曹缃绮发那通火，或许并不是她主动要去的，是程昀邀请的。而且自己对她发这一通火，说不定反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更不愿意把时间花在学习。
他慢慢坐起来，两手垫在脑后靠在床头，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孩子青春期操心的老父亲。
第二天周雁还和对方学校的一个负责老师带着一个学生会宣传部的同学去课堂上拍照，用于发公众号。
推门进了一间教室，周雁还一眼看到在台上汇报的曹缃绮，小声对那个老师说：“就这间吧。”
两人在教室最后一排坐下，跟随的学生开始前后左右各个角度拍照。周雁还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曹缃绮身上。
在周雁还推门的那一秒，曹缃绮就已看见他，她的目光立刻从后门移开，与前排的同学们进行眼神交流。想起昨天周雁还说她心思不在学习上，她挺了挺腰肢，更加认真地对待这次汇报，一定要打肿周雁还的脸！
曹缃绮结束pre，从讲台上下来，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鼓起掌，连对方学校的负责老师也真情实感地鼓起掌，侧过头对周雁还说：“你们学校的这名同学很优秀啊，不仅是说她汇报时落落大方，更重要的是她把内在逻辑，影响机制都讲清楚了。”
周雁还突然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但依旧谦虚道：“这都是在贵校交流学习出来的成果。”
下课的时候，本节课的老师来到教室最后和负责老师说话，负责老师再一次夸了曹缃绮，任课老师招招手把曹缃绮叫过来。
周雁还有意破冰，抢在前面说道：“曹缃绮，老师夸你讲得好。”
曹缃绮看都不看一旁的周雁还，只面对着任课老师和负责老师笑笑，点点头：“谢谢老师，还是要继续成长学习的。”
那两个老师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继续和缃绮寒暄。只有周雁还自己清楚，这是还在和他置气。
末了，曹缃绮和那两个老师挥挥手道别，从头至尾，一眼都没有施舍给周雁还。
周雁还礼貌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可笑不达眼底。他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收回牢牢粘在她身上的眼神，转向对方学校老师，如往常一样温和地轻笑：“辛苦您了今天。”
·
晚上，周雁还左思右想，给曹缃绮发了一条微信：还想去哪里玩吗，我陪你去。
发完这条消息，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周雁还身上的水还没擦干，穿了条宽大的裤衩儿，就从卫生间出来看手机。
他一边用干毛巾擦拭身上的水，一边打开手机，顶部的圈圈转了半天，没有任何消息。
周雁还烦躁地舒出一口气，安慰自己她可能在学习没看手机。他锁上手机放回桌面，进卫生间继续洗衣服。
把衣服泡好倒进洗衣机，他又收拾了房间，故意等了许久，才去打开手机，依旧是没有消息。
周雁还等不了了，点开曹缃绮的微信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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