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伊出来的时候林疏雨正端端正正地坐着。
“所以你几岁。”
林疏雨没反应过来这问话。
宋南伊重复：“你今年几岁呢？什么时候成年？”
“跟你一样。”林疏雨淡声道。
宋南伊忖量着，自己是十一月十七的生日，那么林疏雨大概率比自己大点儿。
比自己大点儿，那切切实实也该喊一声姐姐。
宋南伊不死心：“具体的出生日期是？”
林疏雨没答。
“我知道你不过生日，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哪天出生的。”
林疏雨：“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天出生的你信吗？”
“我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六月
二，但是那天实际上是我被丢到孤儿院那天，不是我的出生日期。不过生日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是我自己不想过而已。”
宋南伊慢慢点头。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宋南伊说：“能不能给我买个杯子？”
林疏雨看向刚刚放在桌上的杯子，那个是自己一直用着的杯子。家里只有林疏雨一个人，所以没有其他多余的杯子，宋南伊又不肯用林疏雨的漱口杯，林疏雨索性拿了自己平常喝水的杯子给宋南伊用。
每次宋南伊过来，两个人都是用同一个杯子，反正她不介意，宋南伊也没意见，就这样用了，后面也没再去买。
林疏雨笑：“你出钱？”
宋南伊挑眉：“这不是在给你家里添置东西吗？”
林疏雨还是笑：“可是你买给你用的啊，而且我这里除了你，也没人会过来了。”
“我出钱给买了杯子，以后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
林疏雨不吃她这套：“想得美。”
“就知道你不愿意么，毕竟也不是你对象，怎么敢把你的地盘当做第二个家……”
“宋南伊！”林疏雨喊了她一声，及时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宋南伊住了嘴，挑起了眉。刚刚喊她名字的那个腔调，像是打趣又像是责备，像是调笑又像是淡然。
“嗯？”
“你讲这话好像古代时争风吃醋的妃子。”
宋南伊：“有吗？”
林疏雨笑着：“啊没有没有！就是酸溜溜醋啾啾的！”
宋南伊愣了一下，慢慢地发觉脸热，羞得去捂林疏雨的嘴：“哎你别打趣我……”
林疏雨早有防备，一把溜走。
两个绕着这小小的屋子，一个躲一个追，不知哪处屋檐上挂着的风铃，总是被风吹得响当当的。
两个女孩玩累了之后就一起躺在地板上。
街上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声响，微风轻拂枝叶，阳光穿透枝桠。
十七岁那年的秋季，老小区的日子缓慢悠长，我和她安安静静、热热闹闹度过的几个午后，好像半生那样绵长。
九月季落，南方秋短，往后秋便成了我最难以忘怀的季节。
不知躺了多久，久到林疏雨看着那发霉的天花板都要有重影了，宋南伊终于拍了拍她。
“林疏雨，起来。”
林疏雨不答。
“起不起？”
宋南伊见她眼睛迷瞪着，两只手使劲摇她，不让她睡：“别睡别睡别睡啊啊！”
林疏雨烦躁地挥开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爪子，说出的话也有点迷糊：“干嘛啊，我是睡觉，又不是死了，你摇我干、什、么！”
她使的劲儿，林疏雨差点被要散架了。
宋南伊把脸往前凑，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像是故意往她脸上吹气：“别睡别睡，别在这里睡呀，地上寒，又凉，在这睡觉不好……”
她说话呼出的热气打在林疏雨脸上，手指也不安分地一下一下戳着林疏雨的眼睫毛，像玩儿似的。
林疏雨痒的不行，用胳膊捂住上半张脸，拒绝跟宋南伊交流。
宋南伊只是笑，仍旧去扒拉林疏雨，还把她挡脸的手拉了下来，林疏雨睁开眼睛：“滚。”
“要不我们去床上睡？床上舒服。”
“继续滚。”
宋南伊丝毫不顾及林疏雨不耐烦的表情：“或者昨天那张椅子？还能晒到太阳。”
“麻溜滚。”
宋南伊不急也不恼，只当是年幼的孩子起床气：“乖，小乖，听我的行不行？”
林疏雨被搅得没了脾气，只得坐了起来，破罐子破摔道：“不睡了不睡了我不睡了你开心了吧！”
宋南伊抚了抚林疏雨炸毛的头发：“小乖小乖不暴躁……”
林疏雨一把挥开那只作乱的手，没什么攻击性地瞪着宋南伊。
宋南伊一脸无辜。
最终两个人决定学习，好好学习。学生就该有个学生样，好好学习才是主要任务，其他什么都是浮云！
宋南伊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子前，面前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张数学卷子，旁边还有一杯林疏雨帮她倒的白开水。
林疏雨就坐在她对面，拿了本彩绘的山海经在翻。
“山海经也是书？？？”
“山海经怎么不是书？”
宋南伊磨了磨牙：“是。山海经是有利于学生身心健康的好书，不仅能开阔视野还——”
“那你赶紧学习吧。”
宋南伊更重地磨了磨牙，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笔。
过了两分钟。
“林疏雨。”
林疏雨头也不抬：“怎么？”
“你不用写作业的吗？”
林疏雨翻了一页：“在学校写完了。”
“那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都不用复习的吗？”
林疏雨又翻一页：“考试的时候把考卷刷了当复习了。”
“你把考试卷子当复习卷子刷？！”
宋南伊有点不可置信：“就这样你还次次考第一？”
宋南伊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确实不是很精明的样子，而且连教学楼都找不到啊！！！
宋南伊马上丢下手里的笔，挪到林疏雨旁边：“你平时都是怎么学的啊，有什么技巧吗？”
林疏雨慢慢把书放下，举高临下地看着她，眨了下眼睛，说：“其实也没什么，你在老师讲课前把知识点过一遍，看哪里比较难接受；上课的时候好好听，老师讲完之后再过一遍知识点，确保自己都会了、记下了。平时刷题的时候挑自己不擅长的题型和知识点刷，这样可能会轻松点。”
宋南伊长大嘴巴看着她。
林疏雨见她这副表情，忍着笑好心帮她把嘴巴合上了：“不过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你的话，我觉得……”
“什么什么？”宋南伊趴在扶手上，眼睛放光。
难道自己也是有毫不费力地成为超级学霸的潜质？
“你只要上课不睡觉，你的成绩肯定会进步一大截儿的。”
“切，什么嘛，”宋南伊背过身去：“说得容易，我要是上课不犯困考第一的就是我不是你了好吗……”
林疏雨愣了一下：“……你不服？”
“没，”宋南伊转了半个身子过来：“服呀，小乖，你考第一我开心得不得了。”
林疏雨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微微蜷缩着的手指慢慢收紧了，视线下移，衣服随着宋南伊的动作往上卷，露出一截白腻的腰。
她盯着看了两秒，艰难地转过头去。
宋南伊见林疏雨不说话，撑起身子慢慢往前凑，林疏雨直扭头躲，她就用两只手捧着林疏雨毛茸茸的头，强迫她直视自己。
“我认真的，林疏雨，你很好很优秀很厉害，也很努力很认真，你当然会考第一。我的小乖天下第一。 ”
林疏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宋南伊，你别喊我小乖。”
“为什么呢？”宋南伊歪着头，“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小乖……”
“为什么不让我这样喊？”
林疏雨目光看向别处，不甚自然地说：“这种喊小孩的叫法……”
“那我喊你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小名，你可以喊我伊伊，难道我就只能一直叫你林疏雨？”
“小雨儿。”林疏雨放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服布料，“之前奶奶就是这么叫我的。”
宋南伊弯起嘴角：“小、雨、儿？”
“嗯。”
“哈哈，好可爱啊，小雨儿小雨儿小雨儿小雨儿小雨儿小雨儿小雨儿！”
林疏雨趁机拂开宋南伊搭在自己脸颊两旁的手，偏过头去，往后退了一点点，背脊紧紧地贴着椅背。
宋南伊如获至宝般，开心得不得了。
林疏看着她摇头晃脑、笑靥如花的样子，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动下来。
你开心就好。
我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样明朗过，那种感觉就像是四月蝶濒死之际落在了藏于冬雪的玫瑰上，然后蝴蝶毫无征兆地奇迹般活了过来，我也因此爱上了这没完没了的人间。
或许你我永不能窥见天光，我也愿意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地沉入绿野梦境中追逐那抹怎么也抓不到的光。
宋南伊喊着喊着，见林疏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下头问：“你是不是很困？”
林疏雨一凝神，就看到宋南伊背着手弯着腰歪着头冲自己笑得灿烂。
“没。就是有点饿了……”
“林疏雨，你就像只馋猫儿，又爱吃又爱睡的！”
林疏雨笑笑，没说话。
“不过我喜欢这样的你，林疏雨，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喜欢的女孩子。”
林疏雨听到这话，恍惚间觉得不可思议，下一瞬又觉得合情合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伊伊……那你不要忘记我……”
林疏雨慢慢蹲下去捂住了脸，宋南伊不明所以，也蹲了下去：“小乖，我喜欢你，我当然不会忘记你……”
楼下卖乌饭麻糍的还是断断续续地敲打着，老小区的顷顷绿茵也在肆意地摇着，墙砖瓦片上的裂缝一如既往地浸满阳光……
夕阳西下，浮云栖山，倦鸟归巢。我终于也成了人间青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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